“如今这基金会正是群狼环伺的时候,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撂下这么重要的担子,岂不是亲手将它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
苏慕春沉默了。
她确实感到身心俱疲,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解脱,却又有人告诉她不能离开。
看出她的为难,姚万宝的语气软了下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
他端起茶杯,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包厢的雕花窗棂,望向了窗外维多利亚港翻腾的波涛。
“我姚万宝的祖上,当年也是在战火纷乱的年代走过来的,见过太多家破人亡的惨事。”
“到了我阿爸那一代,才开始做船务运输。再到我手里,苦心经营几十年,才有了今日这点微末家业。”
“这和平年代,来之不易啊!”
他又将目光转回到苏慕春身上。
“你是从底层社会爬上来的,应该更能理解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现在红港的社会资源都在往上流社会倾斜,穷人越来越难有出头的机会。”
“如果连你这样有能力、有良心的人都选择退出,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该怎么办?”
苏慕春被触动。
她确实是从贫民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深知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
姚万宝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红港回GUI了,应该跟上祖国的步伐。”
“内地这些年的发展我们都看在眼里,扶贫济困、共同富裕。”
“你在这个位置上,不仅仅是在帮助红港的基层民众,也是在为整个国家的发展贡献力量。”
包厢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她才开口:“姚老先生,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
“但是你累了,是不是?”姚万宝温和地打断了她。
苏慕春点点头。
姚万宝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感受,真的。”
“但是,你的能力决定了你的责任,你想想,如果你重新回去做金工,或者只当拍卖师,你能改变什么?”
他指尖轻点着桌面,看向苏慕春:“我还是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不要急着做决定。”
说完正事,他随即和蔼地招呼苏慕春:“来,尝尝这家茶楼的点心,味道很正。”
苏慕春顺着他的心意,夹起一个流沙包,小口咬下。
姚万宝呷了口茶,随口提起:“你同嘉朗,最近怎么样?”
苏慕春知道这个话题定然避不过,面上无甚波澜。
“我们分开了。”
姚万宝闻言,放下杯子。
他看着苏慕春,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苏小姐,你觉得我们家斯宴怎么样?”
苏慕春略作思忖,答得滴水不漏:“姚先生年轻有为,是人中精英。”
姚万宝听了,却是朗声一笑:“你这女仔是太高看他了!斯宴那小子有多混,我这个做爷爷的清楚得很。这段时间,他应该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苏慕春跟着弯了弯唇角,只道:“姚先生是性情中人。”
姚万宝脸上的笑容敛了些:“不过话说回来,斯宴这小子,确实是我这些孙儿里面最出挑的一个,甚至比他父亲当年还要能干些。”
“他去年,跟我打了个赌。”
“他说,如果他能追到你,他就卸任集团职务,去京市发展。”
这话一出,饶是苏慕春素来镇定,呼吸也不由一滞。
姚万宝继续:“我当时答应了他,并且给了他三次机会。可惜啊,前两次机会,他都输了。”
姚万宝所指的两次机会。
一次是她拒绝了做女伴的请求,另一次,则是她推辞了与他共度圣诞节的邀约。
姚万宝看着她沉静的面容,语气满是赞赏:“其实,我对你这个女仔,是相当满意的。”
“我也知道你心气高,不一定就这么轻易答应了斯宴。”
“只是,在我看来,苏小姐,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个阶层。有的时候,婚姻和事业,并非水火不容,选了婚姻,不代表就要放弃自我。”
“两人在一起,贵在互相体谅,彼此包容。”
这番话,看似是长辈的劝慰,实则句句都在点她。
姚家需要一个聪慧、沉稳、有手腕的女主人来襄助姚斯宴,若她不愿意,那就不要和他开始。
而她自己,若是想通,愿意在事业上攀登顶峰,有姚家的助力,她会走得更轻松。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也是一次意味深长的示好。
她心中波澜微起,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文静淡然的模样。
此刻,她不好立即表态,只是淡然一笑:“姚老先生,您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
*
丁嘉朗一手握着话筒,指间轻叩着桌面:“酒店顶层的房间,全部撤掉现有设计。”
“重新规划,全部改成高端客房。”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曾祥躬着身子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部手提电话。
他走到书桌旁,将手提电话递向丁嘉朗,“少爷,是黎生的电话。”
丁嘉朗没有看他,食指微抬,示意曾祥稍候。
他对着话筒那边的人又交代了两句:“细节再报给我,就这样。”
“啪”的一声,座机电话被挂断。
丁嘉朗这才转过视线,伸手,从曾祥手中接过手提电话。
甫一贴近耳边,黎颂年的声音便钻了进来:“michael,医院遇到了麻烦。”
丁嘉朗的眉峰轻挑了下,声线却依旧平稳:“慢慢讲。”
随着黎颂年的叙述在电话那头展开,丁嘉朗原本舒展的眉心,开始一寸寸拧紧。
半晌,待黎颂年话音稍落,丁嘉朗才沉声开口:“你的意思是,连慈善基金会,也被这件事牵连进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肯定的答复。
丁嘉朗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好,我知道了。”
电话很快挂断。
丁嘉朗霍然起身,已经看向了门外:“立刻备车,去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