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包裹着青莲残存的意识。
后心骨刃穿透的剧痛,魂魄燃烧带来的虚弱,让她仿佛置身于九幽寒冰地狱,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已消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般飞速流逝,魂魄也开始变得轻飘飘,似乎随时都会离体而去,彻底消散在这片污秽的地下深渊。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归于沉寂,自己将与那占重一同化为这枯井的一部分时,胸口处那枚由师父玄虚真人亲手炼制的保命玉符,在接触到井中那浓郁到极致的阴煞与蛊毒之气后,再次爆发出强烈的白光!
这一次,白光不再仅仅是温柔的包裹,而是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浩然正气,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一轮微型骄阳,强行驱散了周围试图侵蚀她魂魄的阴邪力量。
一股精纯至极的、带着熟悉暖意的先天一炁,从玉符中缓缓渡入她的眉心祖窍,如同久旱逢甘霖般,滋养着她那几近干涸的丹田和即将离散的三魂七魄。
“师父……”青莲模糊的意识中,闪过师尊那清癯而平和的面容,一丝微弱的求生欲望,如同风中残烛般,重新燃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数个时辰。
井口上方,隐约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焦急的呼喊。
“快!下面好像有人!快放绳子!”
“天啊!这井里……好重的煞气!”
“小心点!别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是滕云长老和岩刚他们的声音!
他们终究还是不放心,冒着危险追了下来!
一缕微弱的火光,如同希望的星辰,从井口上方垂落下来,驱散了些许浓稠的黑暗。
紧接着,一条粗实的麻绳被缓缓放下。
“撑住!我们拉你上来!”岩刚粗犷而焦急的嗓音在井口回荡。
然而,此刻的青莲,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抓住绳索了。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敏捷地顺着绳索滑下,稳稳地落在了青莲身旁不远处的浅水中。
来人一身利落的深蓝色短打,头戴绣着银线的黑色头帕,腰间缠着数个小巧的皮囊和骨哨,年纪约莫三十许,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锐利沉静。
她甫一落地,便立刻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奇异草药香气的黑色药丸,不由分说地塞入了青莲口中,随即指尖在她喉间几个穴位迅速一点,助她将药丸咽下。
一股辛辣苦涩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流的药力,迅速在青莲腹中化开,让她那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撑住!我救你出去!”那女子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她看了一眼插在青莲后心、几乎将其钉在占重尸身上的蛇信骨刃,眉头紧蹙,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又瞥见占重那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以及那柄同样穿透其心脏的桃木剑,目光中不由露出一丝惊异。
她没有多问,迅速从腰间另一个皮囊中抽出一柄薄如蝉翼、闪烁着乌光的骨质小刀,手法精准而快速地割断了占重身上与青莲纠缠的衣物,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青莲从占重的尸身上分离出来。
就在他们即将被井口的众人拉出水面之时,下方浑浊的水面突然一阵翻涌,一个黑影被水流带动,缓缓浮了上来。
“那……那是什么?!”井口的阿朵眼尖,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定睛看去,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具早已腐烂肿胀、通体发青的女尸,如同被水泡透的浮木般,漂浮在井水之中!
她长发散乱,如同水草般黏在浮肿的面颊上,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腹部高高隆起,分明是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隆起的腹部,赫然有着数道狰狞的、如同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的齿痕,边缘翻卷,流出黑褐色的腐败脓水,一股浓烈的腐臭与血腥味扑面而来!
滕云长老和岩猛长老看到这具女尸,都是脸色一变,想起了十年前祠堂梁上那桩惨事,以及申家丫头的悲惨遭遇,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井口的岩刚,在看清那女尸身上一件破烂不堪、却依稀能辨认出是他妻子亲手缝制、女儿出嫁前所穿的贴身肚兜一角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那魁梧的身躯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一双虎目瞪得溜圆,布满了难以置信的血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腐烂的面容,那熟悉的身形轮廓……纵使被井水泡得面目全非,但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感应,让他瞬间便认了出来!
“阿……阿月……!”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从岩刚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回荡在整个溶洞之中!
阿月,正是他那怀有身孕、数月前在溪边离奇失踪、遍寻无果的大女儿!
他做梦也没想到,日思夜想的女儿,竟然会以如此凄惨的模样,出现在这阴森恐怖的枯井之中!
“阿姐!”阿朵也认出了那件熟悉的衣物,瞬间泪如雨下,哭喊着便要扑向井边,却被身旁的岩猛死死拉住。
那救下青莲的蓝衣男子,此刻也注意到了那具女尸,他眉头紧锁,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女尸腹部的伤口,随即脸色骤变,沉声道:
“这腹部的伤口……是金蚕蛊啃噬的痕迹!而且……是从内部开始的!她腹中的胎儿……恐怕也……”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恐怖意味,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的阿月……我的外孙啊……”岩刚双目赤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这位在寨中一向以强悍着称的汉子,此刻却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猛地挣脱了滕云的搀扶,跌跌撞撞地扑到井边,看着井中女儿那凄惨的尸身,以及那腹部狰狞的伤口,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悲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畜生!畜生啊!”岩刚的声音沙哑而悲怆,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枯井,又看了看被救上来、气息奄奄却眼神坚毅的青莲,以及那具同样死状凄惨的占重。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苗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对着苍天发下血誓:
“我岩刚在此立誓!定要揪出这幕后黑手,将他碎尸万段,为我女儿阿月,为我未出世的外孙,讨回公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激昂的誓言在溶洞中回荡,带着血与火的悲壮与一个父亲痛失爱女的无边恨意。
青莲被那蓝衣女子小心地平放在地上,她听着岩刚那悲痛欲绝的誓言,又看了看那具漂浮在井中的女尸,以及自己后心传来的剧痛,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那金蚕蛊的目标,竟然是寨中怀有身孕的女子!
周成、占重……以及那神秘的、能操控一切的幕后之人……这张在南疆大地铺开的邪恶之网,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邃和恐怖。
而救下她的这位蓝衣女子,腰间的皮囊和骨哨,以及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多谢……红狮傩寨的……朋友……”青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便彻底陷入了昏迷。
那蓝衣女子闻言,眼神微微一动,却并未多言,只是迅速从皮囊中取出更多的药粉和一种特制的黑色药膏,开始沉稳而专业地处理青莲后心的伤口。
溶洞内,岩刚的悲吼与阿朵的哭泣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复仇的火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