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苗寨,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下。
青莲盘膝趺坐于窗前,双目垂帘,口齿微闭,纤细的手指结成“太极子午诀”置于腿上。
檐角凝结出晶莹剔透的晨露,“吧嗒”一声滴落在屋前的水瓮之中。
她的眼睑微微颤动,却又在呼吸吐纳间归于寂然。
院内的落叶忽然间无风自动,打着旋儿透过窗户,聚在她周身三尺之外。
衣服下摆泛起细密的波纹,却不是山风所致……分明是内息流转间激荡了衣料。
半个小时后,伴随着旭日东升,青莲缓缓地睁开双眼,瞳孔中竟闪过北斗倒悬的清辉。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阿朵好奇地将脑袋探了进来。
青莲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在静思……每当姐姐要出门时便会这样。”
阿朵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那……思……思什么呢?”
“思考的东西多着呢,天上的日月星辰、地上的飞禽走兽、前方的路、脚下的土……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
阿朵怔怔地看着她,稚嫩的面庞上透着对知识的渴望,清澈的眼神中满是对未知事物的探索,青莲将阿朵搂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你在思考了,而阿朵年龄还小,需要别人给解答,等你再长大一些,就可以自己问自己了,那个时候……就是静思。”
阿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心地说道:“姐姐,阿妈煮了粥,吃完就去千蝉洞。”
“好,姐姐收拾一下东西,你先去……”
看着阿朵蹦跳而去的背影,想着昨夜岩刚讲述的寨中故事,不禁让青莲心生怜惜。
生在贫瘠的大山深处,几乎没有上学的观念,获取知识的途径只有寨中长老们代代相传的经验,还有几本祖辈传下的“苗书”,最后也不过嫁与寨中人,了却此生。
青莲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心,待此事解决后,与岩刚商议,将阿朵带出大山,让她看一看山外面的世界……
吃过饭后,青莲背上布包,跟着阿朵,走入了寨子的后山深处。
“后山道路崎岖,多有虫蚁出没,脚下的防护需做好。”
昨夜岩刚的提醒犹在耳畔,青莲特意穿了一双棕色的牛皮靴子,右小腿处还插着一把银色的匕首,上面刻着细密的篆书。
踏过寨中最后的一截石阶路,便只剩一条羊肠小道通向更远的深山密林之中。
“姐姐,你看,那里就是后山……”
顺着阿朵的手指向前看去,晨雾如棉絮一般缠裹着整片山林,两侧的千仞峭壁似刀锋一般劈开铅灰色的天幕,山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呼啸,也裹挟着一股生物腐烂的气息。
沿着铺满青苔的小路进山,两旁老树根脉虬结,青莲推测至少在此盘踞了几百年,抬头看去,藤蔓在枝桠间垂下,像一根根吊颈的麻绳般随风轻晃。
青莲的靴子陷入深深地腐叶中,一股黏腻感瞬间传来,她转头看向阿朵……这个小姑娘仅穿着一双布鞋踩过落叶上掉落的浆果。
她忍不住关切道:“阿朵,穿这个真的可以吗……你阿爸不是说山里蛇虫鼠蚁很多吗?”
阿朵眉目舒展,嘴角微扬:“姐姐莫要担心噻,自幼我们就来这边,习惯的很,并且出门前阿妈给我带了一壶雄黄酒。”说着将身后背着的酒囊拿出来,在青莲面前摇了摇。
继续向前走了几百米,青莲看到守山石像生倒伏在右手边的荒草中,半张脸深深陷进泥土里,残存的独目被菌斑覆成惨白,窸窸窣窣的落叶盖在身上。
忽然,一股阴风拂过后脖颈,带着银饰相撞的碎响。
青莲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停下脚步,从包里摸出了罗盘,绕着四周转了一圈,盘上的指针没有任何的摆动。
罗盘失灵了!?
心中大惊,急忙以体内罡气催动,却发现指针依旧停在原地,未有其他变化。
“此地磁场竟如此厉害……”青莲盯着手中罗盘喃喃自语。
阿朵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此物叫罗盘,在深山老林中借其分辨方向。”青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将罗盘最基础的用途说了出来。
哪知阿朵在听到此话后,淡淡地说了句“指向性的物件在这里是没有用的。”
见青莲吃惊的样子,阿朵给她解释道:“阿爸曾经说过,后山只能凭经验走,以前也有一些外面的人闯进来,但都没有走出去……”
“果然有些古怪……”听着阿朵的叙述,青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跟着阿朵继续往前走。
前方陡然出现一条石阶路直通向半山腰,阿朵踩过沾着晨露的断肠草,银镯撞击声惊起藤蔓间蛰伏的鬼脸蛛。
青莲拿出桃木剑拨开垂落的血藤萝,暗紫色汁液滴在岩石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阿姐……当心火蚁巢!”阿朵忽然拽住青莲的胳膊,“它们会攻击人的!”
青莲鼻尖微微耸动……腐肉般的气味从草丛间传来。
“这是……血腥草?”青莲指尖悬在距叶片半寸处,目光扫过锯齿状的叶片,上面开着一朵淡蓝色的小花。
她猛然想起《蛊毒志异》中记载的血腥草就是这般形态,只是……此物生长需用数百具腐尸养出地阴之气,方能存活。
阿朵瞳孔倏地收缩,银吊坠撞击出清脆的声响:“阿姐莫碰!寨中老人们说这是山鬼的夜宵……”
她突然噤声,搬来一块石头盖住植株根部渗出的暗红色液体。
青莲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用铜钱剜下一片肥厚的叶片,取出黄符包裹时,瞥见叶背有虫卵状凸起……那分明是未成型的蛊纹。
就在这时,远处树冠间飘来一阵雾气……那里便是千蝉洞。
入口处宛若一只凶兽咧开的血盆大口。
只见阿朵解下腰间的囊袋,饮了口雄黄酒喷向洞口两侧,崖壁上漫布的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阿姐,跟紧我……”
阿朵从身后抽出骨笛,按节奏在岩壁上敲击,几秒钟后,一块凸出的石头后方爬出一只巴掌大的盲眼蟾蜍。
她一个健步,竹镊子精准地夹住蟾蜍,放在了背篓中,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阿姐,这可是好东西呢。”
当她们经过第三个岔口时,青莲突然按住阿朵肩头……手电光晕的边缘闪过一条黑影。
青莲急忙掐动“护身诀”,光照过处,十几条黑甲红纹蜈蚣爬过岩壁,百足划过的沙沙声如人在暗处低语。
那毒物被光亮晃过,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口器瞬间喷出一股腥风,青莲拉着阿朵后撤几步,面前的地上发出“呲呲”的腐蚀声。
“是血髓蜧!”阿朵连忙用骨笛吹出一段驱虫调,却发现无济于事。
青莲见状抽出一张符箓,咬破指头画出“破障符”,符纸与毒雾相撞的瞬间,头顶的碎石扑簌簌落下,正好砸在蜈蚣的第七节甲壳。
正在这时,洞深处传来翅膀震动的声音,像是指甲在石灰墙上剐蹭,令人汗毛直立。
阿朵的双手开始颤抖,按住腰间斜挎着的苗刀,银饰叮当声里混着一声颤音:“……阿姐快走,蝉王要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