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风的消息很快发来,就在陈槐搀着烂醉如泥的吴期穿梭竹林的时候。擎风询问了他们在什么地方,让两人待在原地,他随后赶过来。
夜晚的清风吹拂月亮,将星海推动往前面走。
沉稳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逐渐消失在竹林里。
“陈槐……”擎风看到陈槐和吴期的模样明显愣在原地,“你们这是……怎么了?”吴期红晕的脸颊,还有呼出的酒气,摆明是喝多了,不胜酒力。擎风急忙从陈槐手上接过吴期,他身形高大,直接把吴期甩在肩膀上,扛着他走在前面。
擎风想说的话欲言又止,陈槐被他带到客房,揽着醉醺醺的吴期,给他指路。
“你们老大在凉台那里,如果他还在昏睡的话。”陈槐笃定余千岁是在装醉,不知他们离开的这会儿功夫,他还会不会在那里。
陈槐道了句多谢,随口问道:“余千岁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从源聚大厦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天,根据刚才亚当所说的来看,这件事应该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棘手。
陈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明天一早便离开云落山,回他的自然之都去。
擎风的表现很是淡然,“已经没事了,亚当出面,把这件事情暂时解决了。”
“解决了就行。”陈槐点点头,纠结片刻还是问出口:“这个艾文·亚当,究竟是什么人?也是云落山的成员,还是……我看他也不像普通玩家。”
擎风缓缓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比较难搞。”他无奈的摊手,目光向上仔细回忆过往,“老大至少向我说过不止一次,他很难搞,令老大比较头疼。”
陈槐表示知道了,关上门的那刻,心里的雀跃和暗爽的滋味交互交织,原来里界还有令余千岁也头疼的人。他以为余千岁坐在云落山会长的位置,生活最起码比普通玩家要顺心很多,看来并非如此。
把吴期扔到床上,草草给他盖好被子,陈槐踱步到套房的客厅,望着窗外,看着清风送来的星辰,他一夜未睡。
自陈槐把吴期带走后,深觉没意思的余千岁索性站起来,直接从道具里拿出一套新衣服,一键换上,方才穿的那套,躺在地上时沾染灰尘脏了,余千岁向来是一件衣服不穿第二遍,修长的手指捏住金属打火机,迅速划开,蹿跳的火焰,顷刻间把脏衣服烧毁得灰飞烟灭。
余千岁目光冰冷,直视前方来人,见擎风从黑暗里走出来,他的双眸盛进水光,敛入皓月星辰,不见刚才的凛厉。
“事情办的怎么样?”余千岁清凉的嗓音从绸带滑落,生出几分不怒自威。
擎风左手搭着右手的手腕周旋转动着,“从源聚大厦传出的消息,顶层的火来自内部,属于人为纵火。”
“擎风,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已知的答案。”余千岁拿起酒杯,递给擎风,“尝尝,你跟我这么长时间,肯定没喝过鲛人醉。”
“是,多谢老大。”擎风的喉结滚动,柔润的酒水为喉咙注入一丝甘甜,而后在腹腔炸开烟花,藏匿已久的辛辣味道深入四肢百骸。
擎风谨慎地看了余千岁一眼,会长一贯先礼后兵。擎风虽然跟着余千岁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特别生气,但是余千岁的雷霆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过,很多事情的后续都是交由他去处理,包括解决不听话的人。
他喝完酒,迅速说道:“我们的人潜进源聚大厦内部,传出来一部分模糊的影像,技术部正在解密,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有结果。”
“嗯。”余千岁掀开衣袍,伸出手掌指挥擎风坐在对面。
一瓶鲛人醉,现在只剩三分之一。陈槐挑的那瓶,一直在冰桶里放着,还没开封。余千岁拿起酒瓶,给自己和擎风倒满,空荡荡的酒瓶顷刻间变成一枚璀璨流光的鳞片,宛如手掌大小的贝壳状,凹凸有致的纹理,随着月光照射,每一个角度都能呈现不同的光泽。
余千岁手指轻挑,把这枚鳞片抛入空中,而后一个反手,鳞片老老实实掉在他的掌心,随着他合拢手指,微微用力,顷刻间鳞片化成齑粉,顺着他的指缝流淌。凉风吹来,带走所有鳞灰。
擎风想起陈槐冷不丁的那个问题,没准是刚才见到了亚当,这才问他。
“老大,艾文·亚当来过?”
“嗯,我和他做了笔交易,三天的时间,帮他抓到一只活的血鸦。源聚大厦那边,也能暂时不找我们的麻烦。”
余千岁沉吟深思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虽然源聚大厦的那场火不是我们放的,但到底和我们脱不了干系,有人故意栽赃,目的……除了能让云落山和大厦里的那帮老东西反目,还能有什么?”
陈槐的身影在余千岁的脑海一闪而过,尽管这不失为一个可能性,但是余千岁现在并不想把陈槐列入其中,他嘱咐道:“亚当的出现,肯定会让陈槐心生猜疑,但他那人最怕麻烦,自是不会往深了去想。依我对他的了解,眼下并无紧张的事情,估计他要离开。”
“擎风,你吩咐下去,安排几人守在套房附近,任凭陈槐来去自如,但是得确保他不能离开云落山的地盘。”
“是!”
“安排妥当后,你就直接出发无声区吧。”
擎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心吧老大。”
擎风找来护卫队的四人,嘱咐他们分别守在套房的前后门,他没有照片,干脆把吴期一并划进禁锢当中,“里面的两人可以去任何地方,云落山的每一处他们都能出入自由。但是切记,不能让他们踏出云落山的大门。”
四人齐声应道:“是!”
擎风离开云落山,转身乘着振翅飞梭朝无声区飞去。他虽不清楚老大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身为余千岁的手下,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一定不能问。他只是心里觉得,老大对陈槐的关注,未免有点太不一样了。
陈槐守着窗户欣赏月色,忽地发现安静无声的套房外面,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走路声,若隐若现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他悄声从窗户翻出去,轻手轻脚地踩在门外的地板上,定睛一看,前后两个小院的门口,均有人在站岗。
这什么意思?
除了余千岁的主意,他想不到云落山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权利,更何况他和吴期来到云落山,知道的人很少,若是其他管理层知道他们在这里,又有什么理由派人守着呢。
现在看来,明明是余千岁担心他离开,故此找人盯梢。
平静的心海因眼前一幕泛起涟漪,若是以前,陈槐定然要直接杀去余千岁面前问个明白,但是现在他选择原地不动,他也想看看,余千岁到底打算干什么。
再一次跳窗进到屋里,这一次的心境和方才截然不同。
吴期在东边的卧室睡得正香,陈槐把一切思绪按捺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既然余千岁不想让他走,那就不走了,这里有吃有喝,环境优雅,更有看护人员全天保证他的安全,他何乐不为。
“世事燕鸿南北去,人生乌兔东西落。”
陈槐看着悬挂的月亮,忽地想起老张头对他说的这句话,那时的一老一少,一个月下醉酒,一个沉声练剑。老张头的感悟伴着空荡的酒瓶,一同滚落在地。
时至今日,那晚的月亮和心情,陈槐双手揉成一团,塞进今晚的月空。
南北去,东西落,日月轮转时光易逝,与其惆怅让自己生忧,不如看开,只问当下。
无声区的高空和风暴之城的其他几个区并不一样,这里的夜间没有繁星,漆黑一片,似是油漆泼洒,胶黏拉扯,空中伸出一双手臂,除了高飞的血鸦,任何物种都休想在无声区的上空安然无恙。
擎风在距离无声区五公里的地方徐徐下降,他收起振翅飞梭,凭着原先的记忆,找到了无声区的入口。
血鸦这种动物,只肯围绕着金十二的物品转,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刻有金十二名字的联络站。白日里血鸦在风暴之城的天空到处飞行,但是数量稀少,大多数血鸦仍旧留在无声区。
艾文·亚当要血鸦做什么?
擎风想不通。在他看来,这些血鸦就是金十二养的宠物鸟罢了,除了颜色和外观和正常的乌鸦有些许区别,其他的用处,他并不清楚。若是非要琢磨出一个用法,便是血鸦通人性,极为聪明。
在联络站上空盘旋的血鸦,会衔取身上的羽毛,传递给许愿的人。
难不成亚当便是看中了这一点?
可是血鸦只听金十二召唤,从未听过里界还有其他人能驱动血鸦。
看似简单实则难度攀天的事情,也亏了亚当能想的出来。长剑横在擎风的脖子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行。
老大已经答应了这笔交易,现在全看他了。
擎风一脚踏进无声区的入口,后脚收进来时,只听轰隆轰隆的声音,转身发现,一道炭黑色的大门挡在入口处,两边围墙的裂缝似是嘲笑他的嘴脸,各个龇牙咧嘴哈哈大笑。他心下一惊,紧急搜索周围空旷的地方,就在他朝着左前方准备快跑的时候,一个从天而降的笼子,当啷一声,将他困在中间,笼柱直插地底,溅起的碎石擦过他的脸庞,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巨大的压力强迫擎风屈膝半跪,他双手向上撑开,试图抵挡这股力道。
自上而下的无名压力越来越重,无影无形,却压得擎风双膝跪地,浑身冷汗爆发,逼仄的喉咙难以呼吸,短短两分钟,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将他的视线全部挡住。
难道要命绝在此?
手臂的力量逐渐消失,暴起青筋的腕臂正在打弯,擎风闭目聆听,仿佛听到了自己体内骨头开裂的声音。
就在他的呼吸即将无法自由转换时,外界的力量突然消失,又过了两分钟,纹丝不动的笼子,居然出现松动的迹象。
这算什么?无声区给他的下马威吗?
擎风瞬间吸了一口气,凉意入体,胸膛急速起伏,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体力不支地缓缓站起来,慢慢向后移动,终于靠近笼柱,他把半身的力气贴向柱体,大口大口猛烈呼吸。
一轮血月,悄然从无声区的天空出现,缺角的残月,周围飞动着数只血鸦,血鸦的叫声嘶哑,各个跟吞了石子一样,尖细的叫声从高空漫向四周。
忽地笼子向四面摊开,擎风因惯性猝不及防向后倒,就见一只通体乌红的血鸦,张大长喙,猩红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可怖,它直线飞行,飞矢一般朝着擎风的眼睛刺来。
情急之下,擎风挥动手甲钩,迅速出击挡在眼前。
几个轻飘飘的羽毛就此掉落,擎风抬头的瞬间,那只血鸦却早已消失不见。
擎风的心脏剧烈跳动,誓要冲破胸膛,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大半的力气全没了,现在只能维持双腿支撑身体,他把手甲钩横在胸前,趔趄地向前面稍微明亮的地方走去。
血月的光芒愈发诡异,散出的红色薄纱,将无声区的建筑染成暗红,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
他的步伐凌乱,在七扭八拐的道路上前行。这一次无声区的道路,和前两次完全不同,上一次来,好在还有宽阔的广场,现在放眼放去,尽是些鱼肠小道,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
原本打算靠着血鸦引路,然而方才一击,所有的血鸦通通不见了身影,唯有地面掉落的羽毛,证明它们来过。
入夜的无声区静悄悄的,上一次还能看到几个路人在广场游逛,这一次除了血鸦,他还没看到一个活物。太过诡异。
难不成无声区在这期间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窗户封闭的高层建筑成为断壁残垣,平坦无垠的广场变成曲折拐弯的多重行道,没有高楼,肉眼所及能看到的最高建筑,也不过是其他区的一层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