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槐被月如纱带走后,余千岁一直感到焦躁不安,他内心总是隐隐担心,害怕陈槐出事。趁着吴期关注门外的情况,他当机立断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颗清醒丸,直接扔进嘴巴里。二次吃这种小药丸的副作用,要比第一次强上十倍。这就意味着,临近药效结束,余千岁的头疼程度会比现在更加厉害。
他掀开被子,轻微的动静令吴期有所察觉,当即扭过头看向余千岁,“余哥?你要起来吗?”
“嗯。”
余千岁轻声应道,方才陈槐在外面故意搞出来的动静,他在屋内全部听得一清二楚,现在陈槐被带走,剩下擎风一人独自对抗局面,他得出去看看。
从里面拉开门,擎风听到木门开合声,扭过头来,略显愣住,刚才还怒目相瞪的眼中,现在变得诧异,“老大,你怎么出来了?”
“我再不来……”余千岁的眸中闪过一记寒光,明晃晃飞向刘虎,言语不客气道:“怕是有人打算抢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余千岁说完这话,身子稍稍倾斜,先前迈了一步站在擎风身前,虽然他没有擎风高大,但是不怒自威的气场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擎风,现在真是什么狗都敢乱吠了。”
吴期手持弓弩紧随其后赶来,听到余千岁刻薄的一声,噗嗤笑出声。刘虎的脸色瞬间挂不住,手持长枪叫嚣着要揍他,吴期丝毫不惧,他将弓弩抬高,以左臂为支撑,缓缓对准刘虎的眼睛,说话的音色虽然听上去是个小孩子,然而凭借着一把弩的威压,大大提高了震慑力,他笑嘻嘻地说:“我第一次用这玩意儿,难免会擦枪走火,还请魏武帮的大人高抬贵手,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说着,吴期架着弓弩,无论刘虎怎么转动,弓弩的瞄准镜,时刻对准着他的眼睛,偶尔吴期恶作剧的心理上来,佯装拿不动弓弩,下一秒弩在他手中,随着他左右晃动,时而对准刘虎的胸口,时而对准刘虎的脑袋。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
吴期突然一副吃惊的模样,装作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儿,“我记得上一次,陈哥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当时他的剑,对准的好像是你的胸口吧?”
吴期顽劣地举弩前进,“你们魏武帮的人真不是东西,故意做局让我陈哥被抓。现在陈哥走了,我没他那么好心。”
“他放你走,我可不会。”
刘虎大惊失色,他把虎头金刚杖横在身前,面对吴期的步步紧逼,无奈之下节节败退。这小孩儿手里的弓弩可是不长眼的,无论远程还是近程,只要被它盯上,扣动机关的那一刻,箭矢飞出。刘虎紧张地狂咽口水,他自知在绝对速度面前,自己那躲避的功夫,绝无可能躲开箭矢。
吴期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手指微微蜷曲,只要他用力,箭矢便会立马飞出。
眼看时机成熟,余千岁的手掌按在弓弩上,示意他暂停行动。吴期当下了然,只不过松开扳机后,弓弩照旧对着刘虎的脑袋,随时做好射箭的准备。
“我们,谈谈?”余千岁的语气和缓,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偏偏那双温润的眼眸中,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刘虎惊魂未定,后脖颈冒出的冷汗,加上他顿感劫后余生的放松,一下子连连后退,靠着墙壁使劲喘气。他的目光在面前的三人之间来回游移,握着虎头金刚杖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此刻他却仍强装镇定,深呼吸之后,他盯着余千岁,“谈什么?”
余千岁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确保除了在场的四人,附近两个房间里的人,也都能听到。
“我需要见陆麒麟,烦请刘兄帮我引荐。”
刘虎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戏谑调侃,更多的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陆麒麟?陆四爷?”
余千岁点点头,“没错,正是你们魏武帮排行第四的陆麒麟。”
“你找他何事?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四人,可没有一个是女的。”
“你们不会没听过陆麒麟的绰号吧?他那一屁股的风流史,人人皆知。怎么,那几个舞姬没告诉你们?”
余千岁听他说出这些话,内心惊叹,果然,夹层里的伪人舞姬,正是出自魏武帮的手笔,他淡然一笑,“你们让舞姬告诉我们关于陆麒麟的事,难道不就是让我们见他吗?”
“现在我提出来约见陆麒麟,你却百般阻挠。你们魏武帮内部没有商量好,还是他们有其他计划,将你排挤出局了?”
刘虎被余千岁的讥讽气急攻心,“我可没拦着,你要见便见。”他气急败坏的转身朝着客房走去,余千岁望着他的背景,不忘叮嘱,“还请告诉陆麒麟,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吴期放下一直举着的弓弩,不解地问:“我们真的要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不是。走吧。”
三人齐齐下楼,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时至中午,按照以往的规律,一般餐食正点,外来的客人肯定会三三两两进店。余千岁坐着的位置,能够将大门的动静全收眼底。
跛脚老头拎着壶烧刀子端了上来,扯着沙哑的嗓音,“三位客官,这是本店赠送的烧刀子。”
“还请各位品尝。”
吴期双手交叉微微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齐刷刷涌进数百人,短短几分钟,将一楼大堂围得水泄不通。翠翠见状急忙去二楼,喊来月如纱。
月如纱身姿窈窕,朦胧的纱裙笼罩在她身上,一举一动皆是曼妙,更何况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异香,令人止不住地趋之若鹜,纷纷嗅着鼻子,忍不住向她靠近。
余千岁上一次和陈槐去夹层探查时,佩戴着透明护具,这下再次拿出来,并叮嘱擎风和吴期也戴上,以防万一吸入香气,产生不好的后果。
吴期丧眉搭脸地看向月如纱,小声和两人吐槽,“我怎么觉得,这个掌柜的,一次比一次漂亮呢。而且她身上的香气,越发浓厚。”
“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一个劲儿贴上去。”
余千岁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可别小看这香气。”
“我总觉得她身上的异香很怪。总之,把护具戴好,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能摘。”余千岁凝眸望向月如纱的方向,刚才进店涌动的客人,好似飞蛾扑火,明明进店的时候都很正常,自从月如纱下来后,他们一窝蜂地把月如纱围在中间,眼神当中尽是痴迷与狂热。
余千岁的眼神从月如纱身上,逐一挪到其他客人脸上,他们的表情一样,就连长相都差不多,看着全部被坐满的桌椅,仍有不少人挤成一团。
余千岁对着这些食客,算起客栈的翻桌率还有今日午间的客流量,奇怪的变故,打破了前几天的平衡,就连今日走廊死的人,都无比的多。
几声不满,把余千岁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二!小二!我们点的菜怎么还不上!”
“就是,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是不是看我们是老客户,专门糊弄我们!”
……
诸如此类的催菜声此起彼伏,余千岁当即给擎风使了个颜色,擎风会意后,匆匆起身,朝着后院赶去。
他刚踏进后院,就被空中难闻的气息刺激到停住脚步,好在护具虽然能闻到气味,但是却能隔绝有毒气雾。擎风感到胃里翻天覆地地涌动,他走到大柳树旁,撑着树干,手搭在护具上,正准备摘下来先吐一番,忽地想起老大的提醒,只好强忍着不适,继续戴着护具探查。
此前后院的地面,陈槐经过对气息的感知,加上亲眼所见,已经推断出此地可以存放的尸体数量。现在原本平整的地面,间隔均匀的坑洞均垄起坟墓般的土堆。
擎风急忙朝后厨跑去,不过一天的时间,如今的后厨已经毫无活人的气息,鲜亮的蔬菜,宰杀的鸡鸭,通通变质,发出连绵不断的恶臭气味。
怎么会这样?
擎风心中凛然,围着整个后厨看了又看,最后穿过传菜门,往大堂赶去,随后他又返回后厨。干净的后厨到处都是灰扑扑的,墙角挂着蜘蛛网,案板裂开,钉在上面的菜刀遍是锈迹。
上一次他和吴期探查过这里,当时的情况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而眼下,厨房的肮脏,让擎风难以落脚,到处都是打翻的菜篮,随意丢弃的烂叶子,破了洞的锅,还有发霉发湿的柴火。
那三个厨子呢?
怎么不见了踪影!
擎风记得吴期和他说过,后厨里那个缺手指的帮厨,非要拽着他一起,把高瘦的那人挪到一处藏起来。擎风仔细敲击着后厨墙面,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三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失踪了?
他快速跑到后院,拿起墙角的锄头开始挖鼓起的垄包,几锄头下去,埋在坑里的尸体,仿佛诈尸一样,半坐起来,怪不得覆盖在上面的土壤会突然高耸。
擎风察觉到不对劲,一连锄了六个,无一例外,每一个坑里的尸体,全都保持一样的动作。院内的味道,怕不是来自这些尸体?索性后院没有其他人来,擎风将锄头仍在地上,立即回前厅找余千岁说明情况去了。
“老大,后院起尸了。”
“所有的尸体都半坐在坑中,还有后厨那几个人也不见了,现在厨房没人……”
未等他说完,旁边桌的人啪嗒一声打落酒碗,忽地又有人拍桌而起。
“今天这水什么味儿啊?”
“我儿子刚喝了水,抱着肚子疼得打滚。”
“还有我们,我父亲也是喝了你们递来的茶水,如今痛到无法说话了。”
吴期瞬间将茶碗放回桌上,还好他们几个都不是嗜酒的人,谁也没有喝那壶烧刀子,只是这茶水……吴期快速瞟了两眼余千岁,立马从包里掏出解毒丸,一人一粒吞了下去,希望对这水中的毒起作用。
擎风见此情景,忽地站了起来,他忽略了井水,于是他再次返回,果不其然,以往的井水,站在旁边就能感受到水中的凉意,现在非但没有,反而能看到绸缎般的雾障,自下往上升腾,还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这味道,好像某种动物的口水。
他急忙把消息告诉了余千岁和吴期,三人低头讨论着后院的事态发展,没多久将月如纱围在中间的那群人,纷纷四散开,一半的人跟着翠翠往楼上走,一半的人被跛脚老头和张萝卜,安排到其他桌和别人同坐。
正在此时,魏武帮的瘦猴下来了,毕恭毕敬地朝着余千岁作揖。
“先生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今日不知先生,找我四弟有何事?”
余千岁手指并拢,伸长胳膊,微微颔首道:“请。”
“我找陆麒麟,自然有我和他之间的事,至于什么事,不便和他人说。”
瘦猴脸型尖锐,两腮无肉,三角嘴好似鸟类的喙,面感十分不佳。
“我是他二哥,他又是我魏武帮一员,四弟有事,当该我这个做兄长的出面解决。”
余千岁质疑道:“是吗?”他当着瘦猴的面,故意给他倒了杯烧刀子,同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既然兄台这样说了,那么烦请魏武帮二哥,转告你四弟。”余千岁把酒杯递给瘦猴,随后他拈起酒杯与之碰杯。
“洞房花烛夜,人间少白头。不知情几许,唯有向东流。”
“请。”
瘦猴拿起酒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嘴里喃喃重复着余千岁的话,“不知兄台这是何意?”
余千岁眉眼弯弯,嘴上却客气道:“你尽管告知陆麒麟,他听了自然会明白什么意思。”
“言尽于此。我们兄弟要吃饭了,二当家留下来吃点儿?”
瘦猴作揖回敬,摆摆手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吴期凑了过来,“余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事儿?”
“没错。我怀疑陆麒麟的身份有问题,现在他一直不和我们直接碰面,就说明他心中必然有鬼。”余千岁目光深沉,“等着吧,到底是谁,一验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