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坠入黑暗的脆响刺得苏牧耳膜生疼。
他猛地转头,看见赵刚半张脸正像被橡皮擦抹过的素描,而沙盘中央那团本应是张勇的量子残躯,此刻正像被投入沸水的糖块——半透明的躯干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渗出细碎的光粒,像是某种发光的血液在蒸发。
“张勇!”苏牧踉跄着扑过去,却在触到那团量子体前被无形屏障弹开。
他这才注意到,张勇的指尖正泛着幽蓝的微光,那是量子态即将崩解前的特征。
“苏……牧……”张勇的声音像卡带的老唱片,每个音节都带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他抬起手,掌心跳动的光粒突然聚成微型星图,正是上周他们在实验室用中微子对撞机模拟的量子纠缠模型,“我早说过……搞理论的不如搞实验的敢死。”
苏牧喉头发紧。
三天前张勇还蹲在实验室啃冷掉的汉堡,说等解决了系统危机要请全组吃火锅。
此刻他却看见,张勇胸腔里的光核正在坍缩,每坍缩一分,周围的空气就泛起一层水波状的扭曲——那是量子态生物用意识强行延缓崩解的代价。
“用我的死亡熵值……制造反向观测!”张勇突然咧嘴笑了,笑容里的光粒簌簌掉落,“你不是总说观测者和被观测者是硬币两面么?我这把老骨头,正好当那枚硬币。”
苏牧的轮回眼突然灼烧起来。
他看见张勇的量子态里浮出无数纠缠态的细丝,每根细丝都连接着不同时间线的张勇:有在实验室调试对撞机的,有在末日世界扛着辐射枪的,甚至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是某个平行宇宙里性别倒转的张勇。
这些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正随着量子体的崩解飘向四面八方。
“接住它们!”张勇突然大喝,光核在他话音未落时炸成万千星屑。
苏牧本能地抬手,掌心的轮回眼自动张开,那些带着焦糊味的量子碎片竟顺着瞳孔钻进他意识海。
灼烧感瞬间从眼球蔓延到后颈,他看见张勇的dNA链在意识海里舒展,双螺旋结构上跃动着幽蓝的数据流——那是用生命熵值书写的量子公式。
“逆向坍缩……”苏牧咬着牙念出这个词。
三天前李剑在黑板上写过的悖论符号突然浮现在眼前,此刻正与张勇的dNA链完美契合。
他终于明白老教授临死前用血刻下的不是符文,而是将观测者的生命本质转化为法则武器的密钥。
“苏牧!”
这声唤像冰锥扎进他太阳穴。
苏牧猛回头,正看见顾清欢的镜像躯体在锁链中剧烈震颤。
原本缠绕她脖颈的青铜锁链不知何时爬满全身,每道链纹都在吞噬她的代码,刚才还停在99%的覆盖进度条,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到99.9%。
更让他心悸的是,顾清欢的指尖正抵在自己眉心——那是他们约定的“切断量子纠缠”的手势。
“清欢你干什么?”苏牧想冲过去,却被影主残留的数据流缠住脚踝。
他这才发现,影主的虚影虽然淡了,但刚才被青铜剑吸收的数据流正顺着剑刃反哺回来,在他周围织成一张光网。
“系统需要的永生载体……其实是我。”顾清欢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是突破了某种干扰。
她仰起头,锁链勒进皮肤的地方渗出金色数据流,那是她核心代码被强制读取的迹象,“李剑说的初代观测者枷锁……是用意识造监狱。而我……是这监狱最完美的钥匙。”
苏牧的轮回眼同时映出两个画面:一个是当前被锁链吞噬的顾清欢,另一个是某个远古时间线里,穿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将锁链套上自己脖颈——那是初代观测者,而她的面容,与顾清欢分毫不差。
“不!”苏牧吼出声,轮回眼的灼烧感达到临界点。
他看见顾清欢指尖的数据流突然逆转,本应连接两人的纠缠态细丝被她亲手扯断。
剧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他踉跄着撞在青铜剑上,剑身上的二进制暴雨突然活了,顺着他掌心的轮回眼钻进身体。
“你不可能同时观测新旧世界!”影主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牧这才发现,虚影不知何时重新凝聚,他的脸正以诡异的速度膨胀,皮肤下翻涌着黑色的数据流,“观测者只能属于一个宇宙!”
但苏牧的轮回眼已经同时映出两个世界的法则核心。
旧世界的法则是缠绕所有平行宇宙的青铜锁链,新世界的法则……竟也是同一条锁链,只是换了更华丽的雕花。
他突然想起李剑临死前的话:“系统根本不是在重启宇宙,而是在无限复制自己的囚笼。”
“所以需要有人打破这锁链。”苏牧喃喃自语。
他握紧青铜剑,突然发现剑脊上有道极细的裂缝——刚才影主夺剑时留下的伤痕。
轮回眼的灼烧感突然集中在眼球中央,他看见裂缝深处流转着与顾清欢锁链相同的纹路,像是某种等待激活的锁芯。
“清欢说过,观测者要同时成为被观测者……”苏牧舔了舔发咸的嘴唇,意识海里张勇的量子公式正在与李剑的悖论符号融合,“那就让我……成为这把锁的钥匙。”
青铜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苏牧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那是轮回眼超负荷运转的代价。
他盯着剑脊的裂缝,看见自己的瞳孔正倒映在里面,像两颗燃烧的星子。
影主的尖啸变成了尖叫,但苏牧听不清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裂缝上,集中在轮回眼深处越来越清晰的冲动——刺进去,用这双看遍所有轮回的眼睛,刺进青铜剑的裂缝里。
顾清欢的镜像彻底消失前,最后一个音节飘进他耳朵:“咖……”
苏牧握紧剑,指节发白。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青铜剑嗡鸣的节奏。
剑脊的裂缝在他视线里无限放大,像一道通往法则深处的门。
而他的轮回眼,正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