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后背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喉头泛起腥甜。
他望着头顶裂开的穹顶,数不清的青铜镜正悬浮在月光里,每一面都泛着幽冷的光,像千万只眼睛同时盯上了他。
\"咳——\"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指尖刚触到地面便猛地缩起。
那些碎裂的鼎片不知何时刺进掌心,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板上晕开细小的花。
而更令他心悸的是,最近的那面镜子里,正闪过一道熟悉的寒光——是他作为剑客时,那柄刺穿自己胸膛的剑。
\"你终于看见了!\"
嘶哑的嘶吼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
苏牧猛地抬头,看见半透明的影子在镜面间穿梭,是周明的残魂。
那修士的道袍此刻裂成碎片,眉心的雷纹扭曲如活物,\"系统根本不是漏洞,而是所有观测者的集体——\"
\"叮!\"
金属交鸣截断了话音。
顾清欢的镜像们突然动了。
苏牧瞳孔骤缩——十二面镜子里同时跨出身影,有的握着唐刀,有的提着激光枪,还有的指尖缠绕着修士的雷弧。
她们的面容重叠又分离,却在同一瞬间举起武器,以苏牧为中心围成环状,刀刃与枪管全部指向穹顶中央。
\"清欢?\"他踉跄着爬起,轮回眼不受控制地发烫。
这双眼睛此刻不再是漆黑的漩涡,而是像被撒了星子的琉璃,每一丝光纹都在跳动。
他看见镜中闪过三百年前的画面:雪地里,周明跪在雷劫中,将自己的元婴剜出,塞进青铜镜的裂隙,血沫混着碎牙说\"总得有人当容器\"。
\"轰——\"
地面突然裂开。
苏牧踉跄两步,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那里漂浮着无数淡金色的光链,像琴弦般震颤。
每根光链上都串着星星点点的光斑,他认出那是各个平行宇宙的碎片——有古代的烽火台,有星际战舰的残骸,还有末法时代的断剑。
\"斩断的不是系统,而是观测者自身的执念......\"周明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冽,像寒潭破冰。
苏牧抬头时,正看见那残魂化作金色符文,如飞蛾扑火般撞进他眉心的六芒星。
剧痛中他抓住额头,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细碎的光粒。
\"呲——\"
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从深渊里传来。
苏牧的后颈泛起寒意,他缓缓转头,看见李维斯的机械躯体正从法则之链中爬出。
那具本该残缺的身体此刻覆满六芒星结晶,每根机械手指都生长着棱形的尖刺,关节处的齿轮转动时,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苏牧!\"
十二道声音同时炸响。
顾清欢的镜像们突然转身,十二道羽翼在身后展开——有的是雪色羽毛,有的是金属鳞甲,有的流转着灵气。
它们交叉成六芒星阵,将苏牧整个人托离地面,抛向镜阵边缘。
几乎在同时,李维斯的结晶手臂刺穿了最近的镜像——那是握着唐刀的顾清欢,她的身体像玻璃般碎裂,却在碎裂前对苏牧笑了笑,唇形分明是\"快走\"。
轮回眼突然清明。
苏牧看见周明最后的记忆:那个末法修士在自毁前,将观测悖论刻进青铜镜的铭文里——\"当观测者试图观测系统,系统便会观测观测者;唯有让观测者成为被观测的媒介,循环才会崩解\"。
而此刻,所有镜面都在倒映他的眼睛,那些光链正顺着镜阵的纹路,缓缓缠上他的手腕。
\"逆!转!\"
顾清欢的本体突然从镜阵中央冲出。
苏牧这才发现,那个半透明的身影不知何时变得真实,她背后的羽翼是纯粹的金色,每一根羽毛都流淌着法则之链的光。
她的指尖掐住最近的光链,转身时发梢扫过苏牧的脸,\"快用剑灵刺穿我的心脏!
真正的观测者必须——\"
\"不!\"苏牧的剑在腰间嗡鸣。
他抓住剑柄的手在发抖,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剑客的剑曾为顾清欢挡过刀,舰长的激光枪曾为她炸开陨石,修士的雷法曾为她劈开劫云。
此刻这柄剑却要刺穿她的心脏?
\"看镜子!\"顾清欢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坚定如铁。
苏牧抬头,看见所有镜面都映出同一个画面:无数个平行宇宙的顾清欢正在重复同一个动作——举起武器,露出笑容,然后碎裂。
她们的嘴型都是同一句话:\"选观测,别选我。\"
\"叮——\"
剑离鞘的声音清脆如钟。
苏牧握着剑的手不再颤抖,他望着顾清欢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握这把剑时说的话:\"剑的意义,是替持剑人选择最痛却最对的路。\"
剑尖抵住顾清欢心脏的瞬间,整个遗迹突然剧烈震动。
苏牧的轮回眼完全透明,他看见所有平行宇宙正在坍缩——古代的剑冢在崩裂,星际的战舰在汽化,末法的山峰在塌陷。
而在这一片混沌中,无数个自己正同时举起剑,无数个顾清欢正同时露出笑容。
剑刺入的刹那,法则之链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牧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裂开,像蛋壳破碎时漏进的第一缕光。
他望着顾清欢逐渐透明的身体,听见她在他耳边说:\"看穹顶......\"
话音未落,所有青铜镜突然泛起剧烈的涟漪。
苏牧抬头,看见穹顶的镜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震颤,那些原本静止的纹路开始流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而在涟漪最中心,一道刺目的白光正在凝聚,发出蜂鸣般的高频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