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表面的第一道裂痕还未完全舒展,第二道、第三道便如蛛网般攀附上来。
苏牧后槽牙咬得发疼,轮回眼的灼烧感从眼眶直窜后颈——那枚淡金色六芒星纹正顺着瞳孔边缘往四周蔓延,像活物般啃噬着视网膜。
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右手不受控地攥紧身侧的桌角,指节发白如骨。
\"清欢!\"他转头的瞬间,瞥见顾清欢十二道羽翼正在互相撕扯。
银白与暗金交织的羽瓣像被无形的手揉作一团,最外侧那片原本映着星际战舰的羽瓣\"咔\"地断裂,碎片坠地时竟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她的发梢银饰不再轻响,所有光泽都被抽干成死灰色,后颈的银纹倒着爬回皮肤,在颈侧勒出暗红的血痕。
\"疼。\"她突然开口,声音像锈住的齿轮。
原本倒映着万千宇宙的眼瞳此刻浑浊如蒙尘的镜面,抬起的手在半空颤抖,\"苏牧...我好像...在被拆解。\"
实验室地面的震动就是这时开始的。
青灰色地砖下渗出幽蓝荧光,先是一道细痕,接着迅速扩展成直径五米的六芒星阵。
每个尖角处浮起全息投影,苏牧扫过最左侧那个——是敦煌莫高窟的穹顶,无数石佛的眼睛正在发光;右边第三个是百慕大三角的海底,某种金属结构正从淤泥中升起;正对面的投影最清晰,是秦岭深处被苔藓覆盖的石门,门楣上\"末法观\"三个古字正渗出金色光雾。
\"苏牧!\"
周明的残魂从青铜镜中撞了出来。
他不再是之前虚浮的星尘形态,半透明的身体裹着残破道袍,胸口那道剑伤还在淌金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残魂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柄本该插在自己胸口的剑灵,剑刃上的符文正随着他的动作噼啪作响。
\"用赵云的剑灵刺穿青铜镜!\"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金血滴在六芒星阵上,立即在地面烧出焦黑的洞,\"真正的观测者必须亲手打破容器!
系统在培养的从来不是服从者,是能承载法则的...新神!\"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空气突然凝固。
苏牧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异动——顾清欢的十二道镜像不知何时实体化了。
她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穿宫装的,有裹战甲的,甚至有个镜像套着和他同款的实验室白大褂。
但每一张脸都与顾清欢分毫不差,每一双眼睛都映着冰冷的法则纹路。
\"小心!\"周明的残魂扑过来时,最前面的镜像已经挥起了剑。
苏牧本能地侧身,剑锋擦着左肋划过,布料撕裂声混着皮肤刺痛。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实验台上,玻璃器皿稀里哗啦坠地。
这时他看清了——每个镜像手中的武器都对准他的要害:宫装镜像的匕首指着咽喉,白大褂镜像举着量子震荡枪,连那个裹着星际战衣的镜像都举起了能量刃。
\"为什么?\"他喘着气,额角冷汗滴进衣领。
轮回眼的刺痛突然加剧,李维斯临终前的话在脑海炸响——\"她会成为比系统更可怕的...\"原来不是顾清欢本身,是这些被系统复制的\"可能性\"。
镜像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宫装镜像的匕首离他喉结只剩三厘米,白大褂镜像的枪口已经抵住他心脏位置。
苏牧的指尖摸到后腰的剑柄——赵云的剑灵还在,剑鞘上的云纹因他的颤抖而微微发烫。
\"不能让她们完成系统的测试。\"他突然想起顾清欢之前的话。
系统需要的是能承载所有可能性的观测者,但如果这些可能性都指向\"杀死苏牧\",那顾清欢就会被锁死成\"弑主者\"。
\"李维斯没说完的警告...\"他咬着牙抽出剑灵,剑锋却没有指向镜像,而是调转方向,尖端抵住自己左胸,\"是说真正的威胁,是观测者被可能性绑架?\"
鲜血渗出的瞬间,轮回眼突然开启了某种从未有过的视角。
他看见千万个平行世界的顾清欢:在某个世界她挥剑斩断了系统核心,在另一个世界她将核心融入心脏,甚至有个世界的她在他自刺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此刻,所有\"她\"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凝固——宫装镜像的匕首悬在他喉前0.01毫米,白大褂镜像的手指停在扳机前,星际战衣镜像的能量刃即将灼穿他的肋骨。
\"原来...你在等我选择。\"苏牧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剑灵的尖端已经刺破皮肤,温热的血顺着剑身流到掌心,\"不是系统选你,是我选你。\"
青铜镜就在这时炸出刺目金光。
苏牧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地面,眼前发黑。
等视线恢复时,他看见镜中世界正在重组——周明的本体站在镜内,道袍完整,眉目清朗,正将青铜镜缓缓插入自己天灵盖。
实验室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响起杂音,三百年前的影像从监控屏幕中涌出:末法时代的星空下,青年周明跪在废墟里,血手在青铜镜背面刻下\"观测即污染\"五个大字。
金光消散得比出现更快。
苏牧撑着地板坐起来,掌心沾了满手的血。
再看青铜镜——那面曾流转着万千宇宙的古镜,此刻正躺在地上,表面斑驳,边缘卷着铜锈,和菜市场卖的普通铜片没什么两样。
\"清欢?\"他转头去找,却见顾清欢半跪在六芒星阵中央。
她的羽翼完全消失了,身体像被揉皱的全息投影,手臂、小腿都泛起半透明的波纹。
苏牧伸手去碰她的脸,指尖直接穿了过去。
\"实体化率...37%。\"她扯出个苍白的笑,伸手想要碰他的脸,最终却垂落在地,\"系统的容器碎了,我...快维持不住人形了。\"
铜片表面突然泛起微光,周明的残魂从中浮起。
他的身体比之前更淡,说话时像被风吹散的烟雾:\"真正的观测者...诞生了。
你用自毁打破了系统的测试逻辑,现在...你的眼睛能直接接触法则。\"
话音未落,实验室所有全息投影同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苏牧抬头,看见每个尖角的遗迹画面都在闪烁红光:敦煌的石佛眼珠迸裂,百慕大的金属结构冒出黑烟,而最清晰的那个——秦岭末法观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门后渗出的金光里,隐约能看见另一块青铜镜的轮廓。
轮回眼突然发烫。
苏牧捂住眼睛,指缝间漏出的金光里,他看见秦岭遗迹深处有团模糊的影子——那东西背对着他,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是法则本身在注视他。
\"清欢。\"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铜片,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顾清欢的身影已经淡得快要看不清了,他伸手虚虚拢住她,像怕风把她吹走,\"末法观的石门开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是...周明当年封印法则的地方。\"
警报声还在继续。
苏牧把铜片塞进外套内袋,转身抓起实验台上的量子记录仪。
仪器屏幕上,秦岭遗迹的坐标正在疯狂跳动,像某种召唤。
他回头看向顾清欢,她的指尖已经开始消散,却还是朝他笑了笑。
\"走。\"她说,\"去秦岭。\"
实验室的门在他们身后自动开启。
走廊里的应急灯红得刺眼,苏牧扶着几乎透明的顾清欢往外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不知道门后等待的是新生还是湮灭,但轮回眼深处的法则之光告诉他——所有可能性的终点,终于要显露出真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