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突然变得稀薄。
苏牧的指尖还沾着那片温热的青铜碎片,实验室的全息屏却在他瞳孔里扭曲成流动的水纹。
上周与顾清欢并排站着推算星门坐标的位置,此刻正像被橡皮擦反复擦拭的草稿纸,逐渐褪成空荡的量子隔离舱——舱壁上的防辐射涂层裂出蛛网状纹路,连空气里悬浮的微尘轨迹都在诡异地逆向流动。
\"痛吗?\"
清甜的女声从他左侧传来。
苏牧猛地转头,看见顾清欢的身影正从量子态中析出——她的发梢泛着不真实的淡蓝荧光,指尖悬在他太阳穴三寸处,像在触碰某种看不见的薄膜,\"三百年前初代观测者觉醒时,系统就在所有轮回者脑内植入了记忆锚点。\"
他后颈泛起凉意。
这个姿势太熟悉了——三天前在茶水间,顾清欢也是这样突然凑近,说要帮他按揉缓解视疲劳。
可此刻她的瞳孔里没有温度,倒映着苏牧眼底正裂变的青铜纹路,\"你现在看到的实验室,是系统用锚点数据重构的虚拟场景。
真正的记忆......\"她的指尖轻轻压下,苏牧太阳穴传来蜂鸣般的刺痛,\"藏在这些断裂点里。\"
全息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青铜纹路从苏牧视网膜上流淌到屏幕表面,像无数条发光的蚯蚓钻进数据洪流。
当影像重组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三天前的自己站在实验室中央,手里捏着颗幽蓝晶体,正往李维斯那把青铜剑的剑柄缝隙里注入。
\"不可能。\"苏牧踉跄后退,后腰撞在操作台上。
他记得三天前明明是在调试量子纠缠仪,怎么会......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腹还留着晶体接触时的灼痕——这个细节他从未注意过。
\"你观测到的每一帧记忆,都是系统根据锚点数据重构的虚拟影像。\"
金属摩擦声从头顶炸开。
李维斯的镜像正从系统核心的光雾中降下,青铜剑在他掌心流转着与苏牧眼底相同的裂痕。
他的嘴角挂着冷笑,剑锋却在微微震颤,\"你以为自己在追溯真相?
不过是系统允许你看见的'真相'罢了。\"
话音未落,青铜剑已划破空气刺向全息屏。
苏牧下意识要拉顾清欢避开,却触到一片冰凉的碎片——她的身体正分裂成万千镜面,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世界线的自己:有穿着古代铠甲挥剑的,有裹着星际战衣调试光刃的,还有......他猛地顿住——其中一片碎片里,\"他\"正将带血的手掌按在李维斯的剑刃上,而李维斯的脸,分明是初代观测者残影的轮廓。
\"抓住现在!\"
顾清欢分裂前的最后一句话炸响在苏牧耳中。
他咬着牙扑向李维斯的剑锋,将渗血的右眼贴在剑身上。
灼烧感瞬间顺着视神经窜入大脑,他看见三百年前的实验室——初代观测者正将染血的银针扎进自己太阳穴,鲜血流过的轨迹,竟与此刻视网膜上的青铜纹路完全重合。
\"原来......\"苏牧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更深处的记忆裂痕被撕开,画面像老式胶片般闪烁:李维斯教授(不,是李维斯的本体)握着他的手腕,用他的血在星图上绘制坐标;而顾清欢站在阴影里,量子态的身体半透明,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刚才分裂前的镜像如出一辙。
\"检测到记忆污染。\"
系统主脑的机械音在头顶炸响。
苏牧突然感觉所有感官都在被剥离——实验室的冷光变得刺目,顾清欢碎片的倒影开始模糊,李维斯的镜像正与本体重叠。
他拼命睁着右眼,却看见青铜纹路在视网膜上炸开,像烟花般在视野里绽放成金色的网。
网的尽头,顾清欢的镜像核心深处,浮现出与系统主脑完全相同的意识纹路。
\"你早知道。\"苏牧的声音在发抖。
他终于看清,那些碎片里的\"自己\",手腕上都戴着与顾清欢同款的量子手环——那是他们用来确认彼此\"真实存在\"的信物。
原来从一开始,这个总说要\"一起打破轮回\"的女孩,就是系统的一部分。
\"抱歉。\"顾清欢的碎片最后一次重组,这次她的眼睛里有了温度,\"但只有这样,你才能进化到能看见法则本身。\"
李维斯的本体已从记忆裂痕深处走出。
他手中的青铜剑不再是虚影,剑刃刺穿量子隔离舱防护屏障的瞬间,苏牧听见金属崩裂的轰鸣。
鲜血顺着他的右眼汩汩流出,滴在那片青铜碎片上,星图突然活了过来,像有生命般钻进他的血管。
黑暗开始笼罩视野。
最后一刻,苏牧看见隔离舱的电子屏闪烁着红色警报:\"世界线坍缩进度99%\"。
而他掌心的青铜碎片,正发出比系统主脑更古老的光。
意识消散前,他听见自己沙哑的低语:\"原来......我一直在看的,是你们的剧本。\"
金属撞击声在耳畔回响。
苏牧再次睁眼时,正躺在量子隔离舱的废墟里。
头顶的天花板裂成碎片,露出外面扭曲的星空——那不是他熟悉的银河系星图,倒像是某种被刻意拼接的......记忆碎片。
他摸向右眼,触到的不再是裂痕,而是一片温热的青铜触感。
远处传来脚步声。
很慢,很轻,像在确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