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词长传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这一句,苏婉清几乎是颤抖着唱完的。
她抬手轻抚脸颊,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指尖滑落,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凄楚的光芒。
当林月白的嗓音陡然拔高,唱出\"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时,整个白金瀚的空气仿佛都为之一震。
她的声音如同利剑出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刺破了先前沉重的氛围。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这十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龙袍下摆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都浑然不觉。
这位见惯生死的开国君主,此刻竟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了当年濠州城里,那些默默为义军送粮送药的普通百姓。
文官席上,年过六旬的刘三吾突然老泪纵横。
他想起了建炎年间,那个在金兵刀下仍坚持教授《论语》的乡下塾师。
武将行列中,蓝玉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曾经嘲笑戏子无义的莽夫,此刻却因几个青楼女子的气节而羞愧难当。
最震撼的是朱标。向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竟失手折断了手中的象牙折扇。
他想起十年前微服私访时,那个宁愿饿死也不肯接受施舍的乞丐,临死前还念叨着\"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在如此深入人心的舞台故事演绎下,这种卑微的人带着报国心的情绪瞬间感染所有人。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下人唱着,不见离别歌...\"
当声音空灵的林月白这两句戏剧唱腔一出,整个场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的声音如同寒潭秋水,带着穿越时空的凉意,让所有听众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随着这两句唱词,漆黑的幕布缓缓升起。
舞台上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原本雕梁画栋的青楼已化作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间还冒着缕缕青烟。
最震撼的是废墟中央,几具炭黑色的尸骸依然保持着生前的姿态:
班主的尸身蜷缩着,双臂却如铁箍般死死锁住百夫长的双腿。
她的十指已经炭化,却仍深深抠进敌人的皮肉。
在她身旁,小桃的尸骸保持着扑击的姿势,断裂的指骨仍卡在那个士兵的咽喉处。
更远处,老厨子的尸体张开双臂,用佝偻的身躯堵住了最后一道侧门。
\"杀!杀光这些畜生!\"
一个素来以儒雅着称的翰林学士突然拍案而起,双目赤红地嘶吼着。
这个平日里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读书人,此刻却像头暴怒的雄狮。
外围的百姓更是群情激愤。
一个背着婴孩的妇人突然冲向舞台:
“快救救那些姑娘!\"几个太孙亲兵连忙拦住她,轻声解释这都是演戏。
那妇人怔了怔,突然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可当年...当年真有过这样的事啊...\"
朱元璋缓缓摘下翼善冠,露出满头的白发。
这位铁血帝王此刻竟像个普通老人一样佝偻着背,用袖子擦拭着龙目。
马皇后早已泣不成声,手中的佛珠串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向来稳重的太子殿下此刻浑身发抖,似乎看见了深爱的大明陷入火海之中,竟要扶着椅子才能站稳。
夜风呜咽着卷起未燃尽的纸灰,在废墟上空盘旋。
不知是谁带的头,观众席上突然响起压抑的抽泣声,这声音如同瘟疫般蔓延,最终化作席卷全场的悲泣。
就连维持秩序的亲兵们也红了眼眶,有个年轻侍卫甚至偷偷抹泪时被自己的佩刀绊了个趔趄。
当最后一句\"情字难落寞,她唱须以血来和\"的余韵还在梁间萦绕,林月白的声音突然转为哽咽。
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这满腔悲愤都揉进骨血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最后一个\"客\"字被她拖得极长,声音由实转虚,如同游丝般飘散在夜风中。
随着这声叹息,厚重的绛紫色帷幕开始缓缓合拢。
幕布上绣着的暗纹牡丹在灯火映照下忽明忽暗,宛如泣血。
当最后一丝缝隙消失的刹那,整个白金瀚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见观众席上女人们稀稀拉拉的抽泣声和男人们因为愤怒粗重的喘息声。
蓝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络腮胡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向来斯文的詹徽此刻双目赤红,官服的领口被自己扯开都不自知。
最骇人的是常森,这个沉默寡言的将军竟生生掰断了座椅扶手,木刺扎进掌心都浑然不觉。
朱元璋缓缓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久久不语。
外围的百姓更是哭倒一片。
有个白发老妪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嘴里念叨着\"菩萨显灵\"。
几个孩童被大人的情绪感染,虽不明就里也跟着嚎啕大哭。
最震撼的是人群后方,十几个教坊司的歌姬齐齐跪拜,她们比谁都懂得,这出戏里藏着多少风尘女子的血泪。
她们一开始并没有像男人们那样咒骂或是义愤填膺的想冲上去救人。
只是安静地站着,纤细的手指绞着帕子,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些教坊司的女子们见惯了风月场上的虚情假意,听多了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当看到舞台上那些姐妹被迫强颜欢笑时,她们只是抿紧了嘴唇——这样的场景,她们太熟悉了。
心中更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如何的,但是万万没想到。
结局的最后,没有像传说或是书评人口中那样神兵天降来救人。
那些原本卑微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在黑暗中点燃了微弱的火光。
朱元璋缓缓睁开微红的双眼,望着已经合拢的帷幕久久不语。这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开国雄主,此刻竟像个普通老人般佝偻着背,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马皇后当年送他的定情信物。
\"标儿啊...\"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抬手示意太子近前,\"咱当年在濠州要饭时,也曾得过一个青楼女子的半块炊饼。\"老人浑浊的眼中泛起涟漪,\"她叫翠娘,后来被元兵...被元兵...\"话未说完,一滴混浊的泪已砸在朱标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