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星焕的手腕还被商易川握着，脉搏在对方指尖下跳动得愈发明显。
他抬眸，对上商易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轻轻笑了。
\"我以为商老板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谈风月。\"
他嗓音低柔，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抵在商易川掌心，似推似就，\"没想到是来审我的？\"
商易川没有松手，反而向前一步，将他困在钢琴与自己之间。
木质琴身的凉意透过衬衫传来，而身前却是男人灼热的体温，冷热交织，让楚星焕呼吸微滞。
\"回答我。\"商易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楚星焕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商易川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旧伤。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疤。
\"你母亲……\"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是不是叫艾莉诺？\"
商易川的呼吸明显一滞。
楚星焕抬眸，看着他微微收缩的瞳孔，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掩饰：\"我认识她。\"
商易川的手缓缓松开，但身体仍挡在他面前，没有退开。
\"说清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楚星焕靠在钢琴边，目光投向天窗外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十年前，我在维也纳音乐学院读书时，遇见过她。\"
他轻声道，\"她每周都会来听学生演奏会，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听完，然后离开。\"
商易川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从未听过这段往事。
\"有一天，她主动找我说话。\"
楚星焕继续道，\"她说我的琴声让她想起家乡的某个旋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小时候，她父亲常弹给她听的曲子。\"
商易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出声。
楚星焕看向他，声音柔和下来：\"她很少提起家人，但有一次，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个小男孩，站在码头边，身后是商氏的货轮。\"
商易川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他转身走到沙发旁，背对着楚星焕，肩膀的线条紧绷。
\"她为什么找你？\"他问，嗓音微哑。
楚星焕缓步走到他身后，却没有靠近，只是停在一步之遥：\"她说……她很想念你。\"
商易川的背影僵住了。
\"她想托我带一封信给你。\"楚星焕轻声道，\"但还没等到我回国，她就……\"
他没说完，但商易川已经明白了。
沉默在仓库里蔓延。楚星焕看着商易川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但最终，他还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但保存得极为完好。
\"她走前，托人转交给了我。\"他将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我一直没机会给你……直到现在。\"
商易川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表情依然冷静，但眼底翻涌的情绪却暴露了一切。他盯着那个信封，像是看着某种不敢触碰的回忆。
\"为什么现在才说？\"他问。
楚星焕苦笑：\"一开始，我并不确定你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后来……\"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商易川的目光从信封移到他的脸上，深邃而复杂。
\"所以你接近我……\"
\"不。\"
楚星焕打断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接近你，和这封信无关。\"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只是……想认识你。\"
商易川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楚星焕任由他审视，目光坦然。
良久，商易川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个信封。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信封没有封口，里面的信纸已经有些脆了，但字迹依然清晰。
楚星焕没有凑近去看，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商易川的侧脸。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轮廓。
信不长，商易川很快就看完了。
他将信纸缓缓折好，重新放回信封，然后抬头看向楚星焕。
\"她很喜欢你的琴声。\"他低声道。
楚星焕微微点头：\"我很荣幸。\"
商易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弹给她听的最后一首曲子……是什么？\"
楚星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回忆了一下，轻声道：\"一首即兴曲……没有名字。\"
\"弹给我听。\"商易川说。
楚星焕怔了怔，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走回钢琴前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旋律缓缓流淌，温柔而哀伤，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思念。
楚星焕没有看商易川，只是专注地弹着，让音符代替语言，诉说那段遥远的记忆。
曲终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商易川走到钢琴旁，将手搭在琴盖上，指尖微微发白。
\"谢谢。\"他低声道。
楚星焕抬头看他，发现商易川的眼眶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沉静。
\"不必谢我。\"楚星焕轻声道，\"我只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商易川忽然俯身，一只手撑在琴盖上，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并不粗暴。
商易川的唇温热而干燥，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轻轻压在他的唇上，停留了几秒才退开。
楚星焕怔住了，指尖还按在琴键上，发出一个不和谐的音。
商易川直起身，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现在，我们两清了。\"
楚星焕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个吻就两清？商老板的算盘打得真精。\"
商易川的唇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走向仓库的另一侧，从木箱上取下一瓶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
\"陪我喝一杯。\"他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楚星焕知道，这是他表达感谢的方式，不宣之于口，却付诸行动。他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接过商易川递来的酒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酒，任由沉默蔓延。
但这一次，沉默不再压抑，反而带着某种默契的平和。
楚星焕看着商易川的侧脸，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晃动，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星焕靠在沙发里，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商易川的侧脸上。
男人喝得很慢，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眉宇间的紧绷感终于松懈了几分。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江水拍岸的声音隐约传来，像是某种舒缓的背景音。
\"她走的时候，\"商易川忽然开口，嗓音低沉，\"痛苦吗？\"
楚星焕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放下酒杯，轻声道：\"很平静。\"
商易川的目光落在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上，沉默了片刻，又问：\"她提起过我吗？\"
\"提过。\"楚星焕的声音很轻，\"她说你小时候很倔，明明怕黑，却不肯承认，非要一个人睡在阁楼。\"
商易川的唇角微微上扬，但笑意未达眼底。
他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低声道：\"她总记得这些小事。\"
楚星焕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覆在商易川的手背上。
男人的手很暖，指节分明，此刻却微微发僵。
\"她还说，\"楚星焕轻声道，\"你六岁那年，偷偷爬上商船的桅杆，差点摔下来，把她吓坏了。\"
商易川的手指微微一动，但没有抽开。
他抬眸看向楚星焕，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楚星焕笑了笑：\"她说你从小就喜欢船，喜欢码头，喜欢一切能带你去远方的东西。\"
商易川沉默了片刻，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挣脱：\"为什么是你？\"
楚星焕挑眉：\"什么？\"
\"为什么她选择把信交给你？\"商易川的目光直视着他，\"你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