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海龙酒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好奇的客人。陈槿安擦完最后一张桌子,直起酸痛的腰,长舒一口气。
自从上午那场风波后,酒馆的客流量比平时多了三成——都是慕名来看\"一脚踹飞赵三的女厨娘\"的。
\"累坏了吧?\"红姐递来一杯热茶,眼角还带着疲惫,但精神头比早上好了许多。
陈槿安接过茶杯,摇摇头:\"应该的。\"她抿了一口茶,目光扫过已经恢复整洁的前厅,\"阿福呢?\"
\"早让他去睡了。\"红姐在对面坐下,揉了揉手腕,\"那孩子脸上还肿着,却兴奋得跟什么似的,逢人就说你有多厉害。\"
陈槿安嘴角微微上扬。
阿福这孩子单纯得很,挨了打不但不记仇,反而为有人替他出头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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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不会善罢甘休。\"红姐突然压低声音,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他在赌坊有人脉,听说还认识几个刺客……\"
陈槿安放下茶杯,直视红姐的眼睛
\"他再来,我再打。\"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天要做什么菜。
红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你啊……周叔说得没错,你确实不是普通人。\"
周黑鸦。陈槿安想起老板回来后那番话——“你惹上麻烦了。”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担忧。也许是因为周黑鸦当时的反应不是烦恼或责备,而是……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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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休息?\"说曹操曹操到,周黑鸦从后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了。\"
他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几把闪着寒光的飞刀和一把短剑。
\"给你的。\"周黑鸦推了推那堆武器,\"赵三那厮睚眦必报,你最近小心点。\"
陈槿安挑了挑眉,拿起一把飞刀在手中掂了掂。刀身轻盈,刀刃锋利,刀柄缠着防滑的皮革——上好的兵器。
\"周叔……\"
红姐惊讶地看着那些武器
\"你这是……\"
\"槿安姑娘来应聘时,我问过她会不会打架。\"周黑鸦的独眼在油灯下闪烁着狡黠的光,\"现在不过是验证了这一点而已。\"
陈槿安想起来了。
刚到酒馆时,周黑鸦确实问过她\"怕不怕打架\",而她回答\"看跟谁打\"。
现在看来,那并非随口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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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她简短地说,将飞刀收入袖中。短剑则别在腰间——在玄武国,平民携带武器并不稀奇。
\"别急着谢。\"周黑鸦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今天的事传得很快。'青面大人'已经派人来问过你的底细了。\"
陈槿安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击
“您怎么回答的?”
\"远房侄女,山里猎户带大的。\"
周黑鸦耸耸肩
\"他们暂时信了,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槿安一眼
\"高阶刺客没那么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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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不安地搓着手
\"那怎么办?槿安会有危险吗?\"
\"在酒馆里不会。\"周黑鸦又倒了杯酒\"海龙酒馆开了二十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但出了这个门……\"
他摇摇头,\"就难说了。\"
陈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至少周黑鸦愿意为她提供庇护,信任是最稀缺的资源。
\"我不怕。\"她最终说道,将最后一把飞刀别进靴筒,\"兵来将挡。\"
周黑鸦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一个'兵来将挡'!就冲这句话,明天给你涨工钱!\"
红姐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我去给你们弄点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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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陈槿安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阿福已经在隔壁床上睡熟,脸上还带着淤青,嘴角却挂着笑。
茶香氤氲中,陈槿安复盘今天的遭遇。暴露身手确实危险,但保护红姐和阿福是本能反应,她不后悔。况且,周黑鸦似乎早有预料,甚至……乐见其成?
陈槿安推开小窗,让夜风拂过面颊。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这座刺客之都的夜晚并不平静,却有种奇特的秩序感——这里的危险有迹可循,有规可依。
\"打了就打了。\"
她轻声自语,将茶一饮而尽。
这是周黑鸦的态度,也是玄武国的江湖逻辑。既然已经出手,后悔无益;既然周叔不介意,她也不必过度担忧。在危机中,过度焦虑比危机本身更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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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陈槿安比往常起得更早。腰间别着新得的短剑,她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早餐。案板上的面团在她手下翻飞,很快变成一排排圆润的包子。
\"槿安姐!\"阿福顶着个黑眼圈冲进厨房,却精神抖擞,\"你看!我的淤青消了好多!\"
陈槿安检查了一下,确实消肿了不少。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再涂一次药。\"
阿福乖乖仰起脸让她涂药,嘴里却不停:\"槿安姐,昨天你那招'飞腿'太帅了!能教我吗?还有啊,周叔说以后让我跟着你学防身术……\"
\"先学好包包子。\"陈槿安戳了戳他额头上的淤青,引来一声夸张的哀嚎。
“下午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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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时间,酒馆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许多熟客见到陈槿安都会点头致意,甚至有胆大的直接喊\"女侠\"。
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低阶刺客,现在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尊重。
\"看来你出名了。\"红姐一边上菜一边小声说,\"赵三在附近名声很臭,你教训他的事传得飞快。\"
陈槿安不置可否,名声是危险的;但在这里,适当的威慑力反而能减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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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酒馆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三个身着黑衣的高阶刺客,领头的正是昨天在雅间与\"青面大人\"密谈的阴鸷男子。
\"那就是'断魂刀'莫三爷。\"阿福紧张地小声介绍,\"玄武国排名前二十的刺客!\"
莫三爷锐利的目光扫过酒馆,最后落在陈槿安身上。他大步走来,腰间漆黑的短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听说你一脚踹飞了赵三?\"莫三爷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如磨砂。
陈槿安面不改色:\"他该踹。\"
酒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莫三爷盯着陈槿安看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好!说得好!\"
他拍了拍桌子,\"那厮确实该踹!给我来壶'醉清风',再切二斤酱牛肉!\"
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陈槿安转身去准备酒菜,听到身后莫三爷身侧的同伴说:\"这丫头有胆识,身手也不错。可惜是个女娃娃,不然倒是个好苗子……\"
莫三爷看着陈槿安的背影感慨万千
“可别小看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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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过后,陈槿安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周黑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莫三爷很欣赏你。\"老板的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引荐你加入'断魂堂'。\"
陈槿安手上动作不停:\"当刺客?\"
\"学徒开始。\"周黑鸦耸耸肩,\"洗衣服、打扫、跑腿……三年后如果能通过考核,就能正式接任务。\"
\"没兴趣。\"陈槿安干脆地拒绝。
周黑鸦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回答:\"我就这么回他。\"他顿了顿,\"不过……你那一脚确实漂亮。标准的格斗术,发力干脆,落点精准。\"
陈槿安的手微微一顿。
周黑鸦不仅认出了她的格斗风格,还精准判断出来源……这个酒馆老板的背景恐怕不简单。
\"山里猎户教的?\"
周黑鸦似笑非笑地问。
陈槿安面不改色
\"嗯,猎户以前出门闯荡过。\"
周黑鸦没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陈槿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周黑鸦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却选择不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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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陈槿安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突然听到前厅传来一阵骚动。
她擦擦手走出去,只见几个低阶刺客正围着一个人大声嘲笑。
\"哟,这不是赵三爷吗?\"
\"听说您昨天'飞'得挺远?\"
\"要不要再来一次?我们还没看够呢!\"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鼻青脸肿的赵三。他低着头,全然没了昨日的嚣张,手里还捧着个精致的礼盒。
\"我……我是来道歉的……\"
赵三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陈槿安挑了挑眉。这转变也太快了……昨天还喊打喊杀,今天就上门道歉?
红姐从柜台后走出来,警惕地看着赵三:\"你又耍什么花样?\"
\"不敢不敢!\"赵三连连摆手,将礼盒放在桌上,\"这是……一点心意。昨天我喝多了,冒犯了红姑娘……还请见谅……\"
酒馆里的客人们都看呆了。赵三在附近横行霸道多年,何时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
周黑鸦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独眼冷冷地盯着赵三:\"谁让你来的?\"
赵三浑身一抖,差点跪下:\"是……是莫三爷……他说我要是再敢来海龙酒馆,就把我剁了喂狗……\"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陈槿安这才明白过来——莫三爷欣赏她的身手,顺带\"关照\"了一下赵三。这就是玄武国的江湖规矩,弱肉强食,却也恩怨分明。
\"礼盒拿走。\"红姐挺直腰杆,\"以后别来海龙酒馆就行。\"
赵三如蒙大赦,丢下礼盒就跑了,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陈槿安摇摇头,转身回厨房继续做饭。这场闹剧就此落幕,比她预想的要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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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陈槿安坐在后院的小凳上,望着玄武国的星空。今天发生的一切再次证明,这个世界虽然危险,但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这里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喝茶吗?\"
红姐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茶
陈槿安接过茶杯
\"赵三不会再来了。\"
\"嗯。\"红姐在她身边坐下,\"周叔说,莫三爷放出话去了,谁找你麻烦就是跟他过不去。\"
陈槿安啜了一口茶。这倒是意外收获——一场架打出了个靠山。看来在玄武国,实力确实是最好的通行证。
\"槿安……\"红姐犹豫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光下,陈槿安的侧脸显得格外平静
\"一个想过平静生活的普通人。\"
红姐笑了:\"普通人可不会一脚踹飞赵三那种壮汉。\"
陈槿安没有解释。有些事情说不清,也不必说清。就像周黑鸦说的——打了就打了,何必纠结?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集市模糊的喧闹声。陈槿安望着星空,思绪再次飘远。
许临现在在哪里?李伯是否安全?那个通缉令背后有什么隐情?
所有谜团早晚解开。而现在,她只需要做好一个厨娘的本分,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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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海龙酒馆后厨,陈槿安正在研磨一种名为\"清风草\"的药材。
这是她来到玄武国的第十七天,已经完全掌握了酒馆的作息规律。药材被碾成细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将加入今日的特供酒中。
\"槿安!槿安!\"红姐慌慌张张地冲进厨房,脸色煞白,\"阿福不见了!\"
陈槿安的手一顿,药碾停在半空
\"什么意思?\"
\"他三天前说去看外婆,按往常早该回来了!\"红姐的手指紧紧绞着围裙,\"我刚去他外婆家问过,老人说阿福已经回来了!\"
陈槿安放下药碾,擦了擦手。
阿福虽然才十一岁,但机灵得很,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联。特别是在玄武国现在的紧张局势下……
\"周叔呢?\"
\"在前面,脸色难看得很。\"红姐的声音发颤,\"阿福全家在他六岁时遭了难,就剩他和外婆。周叔收留他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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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槿安没等红姐说完,已经解下围裙大步走向前厅。周黑鸦正站在柜台后,眼中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个常客识趣地躲得老远。
\"周叔。\"陈槿安直接问道,\"阿福可能去哪?\"
周黑鸦的指节敲击着柜台,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孩子最守时,说三天就三天。\"
他抬头看向陈槿安,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焦虑,\"除非……出了意外。\"
红姐跟过来,嘴唇发抖
\"最近街上刺客越来越多……会不会…\"
\"我去找他。\"陈槿安转身就要走。
\"等等。\"周黑鸦叫住她,\"我已经派人去问了。你一个姑娘家,太危险。\"
陈槿安摇头
\"效率太低。阿福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