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渠犁城外广袤的水田里,新插的秧苗刚挺直稚嫩的腰杆。田埂边的芦苇丛里,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微风拂过,秧苗便此起彼伏,如一片碧绿色的海洋荡起轻波,叶尖的晨露簌簌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斑;几只白鹭像小小的白帆,在碧波上悠悠晃动,时而俯冲下去啄食浅水里的鱼虾,细长的腿在浑浊的泥水中划出浅浅的纹路;田间弯腰劳作的农人,则像一艘艘乌黑的蓬船,在绿水间纹丝不动,草帽边缘垂落的布条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沾着的泥浆在田垄上洇出深色的印记。远处的胡杨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金黄的叶片偶尔飘落,如同碎金般洒在田埂上,与新绿的秧苗相映成趣。
两人走访了两个村子,终于在第三个远离渠犁城的村落里,用十两金子买下了两担稻谷。原来,渠犁国虽盛产水稻,却因近年战乱不断,稻谷多半被官府强行征收。唯有这几个远离城郭的村子,官府尚未来得及赶来征粮,村民们便想着高价卖掉一些,届时若交不齐稻谷,便用卖粮换来的部分金子抵充 —— 如此盘算,反倒更划算些。村边的老榆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绿伞,遮住了半亩地的阴凉,树下的石碾子上还残留着去年的稻壳,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黄。
傍晚时分,竖爷和三恒将买来的稻谷送到桑棵村,分发给孔雀和村民们。夕阳正缓缓沉入西边的山坳,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云彩如同被打翻的胭脂盒,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村口的老槐树下落满了白色的花瓣,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村民们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当天夜里,他们执意留两人住下,在河边的空地上燃起篝火,举办了一场只有过节时才有的盛大聚会。
那晚,圆圆的月亮像盏明晃晃的灯笼,悬在墨色的山谷上空,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银网;闪闪的萤火虫如同散落的星子,在水面映出细碎的白光,它们时而停在草叶上,时而又成群结队地飞向篝火,翅膀扇动的声音如同细沙落地;熊熊篝火则像冬日里的暖阳,把灰蒙蒙的夜空照得透亮,火星随着晚风扶摇直上,与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河岸边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芦花如雪般簌簌飘落,沾在人们的发间和衣襟上。村民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在山谷里回荡,顺着河水悠悠流淌 —— 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从未存在过,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明亮,那么欢乐,那么美好。
篝火盛会散时已至深夜,村长让人给竖爷和三恒安排了住处,两人便留在了村里。窗外的蛙鸣此起彼伏,像是一首永不疲倦的夜曲,偶尔有夜鸟的啼叫声从山林深处传来,更衬得山村的夜晚静谧安详。
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竖爷和三恒就想办法弄些粮食来接济桑棵村的村民。春日里,山谷中的野花竞相绽放,红的、黄的、紫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沿着河岸铺成一条彩色的锦缎;夏日的暴雨过后,山间会升起淡淡的云雾,整个村子仿佛笼罩在仙境之中,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一般;秋日的清晨,稻田里翻滚着金色的波浪,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清香。渐渐地,村民们早已把两人当成了救世主,纷纷恳请他们搬来村里常住。竖爷和三恒本就与村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又因孔雀的缘故对这里生出眷恋,自然乐意留下。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两人告别了绿洲上的牧民,正式迁居到了山谷中的桑棵村。那时,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路边的野菊开得正艳,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像一条银色的带子蜿蜒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