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确实是地图,终点在桃槐国西边葱岭的山谷间,也正是流星坠落之地。”竖爷接过话头,抬头望向西南边广袤的沙漠,先是斩钉截铁,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提到损坏的龟甲,正是令尊当年在流星坠落处找到的。他的十一个同伴为保护龟甲而死,他自己也因此受伤,最终在保护商队时死于强盗之手。不过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流星坠落之地早已没了痕迹,随流星坠落的龟甲已完成使命,流星带来的凶兆和危机也已有了化解之人。令尊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你们大可放心返回。”
杨鑫点点头,没再多问。
此时,挂在天空西南角的太阳如同夜色里的大红灯笼,释放出的红色光芒映照整个天宇、铺满整片沙漠、染遍整座墨山。天地浸润在柔和的红光中,世间仿佛坠入梦幻泡影。
杨鑫三人西域之行只为寻找杨垚,如今目的达成,接下来要带杨垚的尸体返回蜀地;竖爷两人原本的目的地是玉门关,于是两组人决定结伴同行。五个人在这梦幻般的光影中,踏上了归途。
在东行途中,竖爷向杨鑫谈及西域近况:莎车如何侵占皮山,西域都护如何玩忽职守、贪得无厌,西域都护府如何军纪败坏、明火执仗行强盗之事,都护府军如何背信弃义、尽失民心。杨鑫随即阐述己见:本朝自高祖斩白蛇起义至元帝的一百多年间,朝廷尚算积极进取,百姓总体安居乐业,国家勉强朝气蓬勃;然自元帝之后,外戚专权把控朝政,豪强当道兼并土地,朝堂之上正直君子稀少、谄媚小人繁多,乡野之间耕田百姓减少、忍饥流民增多,整个国家已然失去生机、逐渐腐朽,民族亦到了危险关头、正处于迷失之中 —— 中原既已如此,西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竖爷与三恒听闻此言唏嘘不已:未曾想无比强大的大汉竟也有衰亡之日,令华夏子民引以为傲的王朝竟也有衰落之时。两人由巨变的国联想到不知变成何种模样的家,想起离开四十一年或许再难回去的故乡,念及分别四十一年可能再难相见的亲人,心中渐生酸楚,脸上尽显悲戚。
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席卷天际,阻断所有去路,众人不得不放慢东归脚步。直至四日后,方返回楼兰。休整一日后,他们离开楼兰继续东行。穿过白龙堆后,竖爷、三恒与杨鑫等人分手告别:前者往正东方的玉门关,后者则前往东南方的阳关。
玉门关外,一切果如所料:结界仍似幻境般将二人困在一座烽燧附近,令他们始终无法靠近关隘。其时,山海界的经历在时光流逝中愈发清晰,两人早已回想起诸多细节,也都意识到那些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唯一让他们困惑的是,在山海界中习得的法术为何全都无法施展了。巢居子(也就是桃道人,同时也是郭神医)关于解开结界的话语,在他们又一次被结界阻挡在玉门关外时,重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百年之后,消灭那只土蝼,结界才会解除。”巢居子曾这样说。
两人紧紧盯着那座无法靠近的烽燧片刻,又朝着玉门关的方向凝望了许久,随后相视 —— 竖爷的目光平静无波,三恒的眼眶却已湿润。
“ ‘时间本身并不重要,时间中承载的东西才是重要的,十万年同一百年本质上没有区别,一百年同一个时辰更加没有区别。’ ”竖爷看向三恒,似是低语又似自语,“这是巢居子说的。我们在山海界待了不到三个月,回到西域时,已过去三十年。或许我们在这结界环绕的西域驻留百年,待离开这里回到我们的世界时,时间不过才流逝了一个时辰 —— 这大概就是巢居子的本意。”
他伸手轻抚三恒的头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你瞧,我们在西域十年容貌未改,如今又过三十年依旧如此,这便是证明。”
三恒抬手抹了把眼眶,重重颔首,随即仰头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竖爷?”
“去蒲类。”竖爷从胸襟内口袋摸出一枚红褐色圆月形令牌,“可还记得当年在月牙山谷猎杀土蝼失败后,我们在蒲类建立的‘红色子夜’?那组织本就是为灭除土蝼而设。如今我们的使命是找到那只土蝼,当务之急是去蒲类联系‘红色子夜’,或许他们掌握着线索。”
那令牌背面粗糙如树皮,正面却光滑似玉,三行篆书小字清晰可辨 ——“乌垒执事”“红色子夜”“吴”。三恒立即想起了这个事情,可当他去找自己的那块令牌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想来是丢了,他懊恼地跺起了脚。
“没事,有这块令牌就能证明我们的身份。”竖爷拍了拍三恒的肩膀,安慰道。
于是两人调转方向,向着瀚海出发,朝着蒲类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