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圣殿里,香味四溢。
那宴鱼庄的羊方藏鱼,彻底打败了正怀着龙胎,食欲大振的太子妃。
这太子爷打包回来的数十份羊方藏鱼,像流水的宴席,被浩浩荡荡陆续送进了东宫。
不仅成了东宫瞠目结舌的奇景,更成了太子爷今日心情大好的赏赐。
一时间,东宫上下,里里外外,谁都欢欢喜喜地拿起了筷子。
像是过节一般,一片欢腾。
沈君茹面对着眼前,那一方方出品精致,色香味俱全,却从未品尝过的难得美味,
吃的是张牙舞爪,大快朵颐。
当着夫君的面,太子妃是什么端庄斯文都烦不了。
羊方尝罢,便是鱼。管他南北和东西。
直到十个手指从左舔到了右,从上舔到了下,才唏嘘着停下了嘴。
还是太子爷心疼老婆,知道这吃货娘娘的品味。
在桌边守着沈君茹饕餮大吃的太子爷,此时手里正捧着那韦鼎赠与他的诗,左思右想,皱着眉头思索着。
这韦鼎的诗,据说是他直抒胸臆,突生灵感,特意写给太子的。
可这寥寥几笔简单的诗句,看似没头没脑,却似乎别有深意。
只是这里面藏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眼见着陈柏然愁绪难解,放下了筷子的沈君茹在丫鬟送来的水盆中净了手,
一边手里扯过了一块巾帕,一边笑着凑过了头来。
“万里风烟异,一鸟忽相惊。那能对远客,还作故乡声。”
“咦?柏然!这首诗不是南北朝诗人韦鼎的《长安听百舌》么?你看着这诗犯愁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
“咹?怎么,你知道这诗?还知道韦鼎?”
太子抬起头略为讶异地瞥了她一眼。
眼看着灯火阑珊下,沈君茹那张荡漾着朦胧春色的面孔,凑在自己的肩头眉眼盈盈。
嘴角却还残留着羊方藏鱼的残迹。
他不禁笑着,捏过了她手中的巾帕,小心地抹去了她嘴角的些许酱汁。
“看看!这苏威喜欢的羊方藏鱼,果真不同凡响。居然包浆了我的太子妃!”
“怎么样?还是老公好吧?到哪都想着你!”他避开了下人们眼光,在她耳边玩笑道。
“嗯!好!就你吃剩下打包的,你也好意思。” 沈君茹揽过了他的臂膀,笑着蹙起了眉。
“我竟不知道这东宫,居然还有这么多说太子爷豪气大方,给你捧场的!”
“果真钱能推磨,食能吊胃。”
“我可是东宫的主母,吃都是给你面子!” 她嬉戏着撇着嘴。
“我好大的面子啊!不如明天便将你这太子妃给休了!看谁死要面子活受罪!”
太子爷调侃着劈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敢!”
“我那是想吃回本啊!谁叫你拿了皇后赏我的明珠出去做好人?”
“你都是我的,还管什么明珠?谁让你给我出这点心里面藏点心的损招的?”
“你欠我一匣明珠!反正你欠了!”
“好了好了,欠的一定还你。真服了你了。财迷!”
太子夫妻的卿卿我我,从以前在人前的遮遮掩掩已然变得明目张胆。
让来往的下人们掩着嘴,笑着看在了眼里。
亏了崔姑姑一个眼神,大家便自觉地都退了出去。
陈柏然摆弄着太子妃的鬓发,想着那太子妃口中所说的明珠,本就是陀钵可汗当初送来皇宫的贡品!
此时借太子的手送给了苏威,就是想那收礼的突厥王,应该好好掂量该如何处置元雄!
可这财富本来是属于太子妃的。
沈君茹一向是个财迷,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知道,她喊归喊,嚷归嚷。可每到关键的时候,她都是他的鼎力支撑。
“哎?对了!说起明珠,我前些天看见灵儿头上簪了根翠羽的钗饰,是不是你赏她的?”
“我?你的丫鬟怎么会轮到我赏她首饰!”
“她看你的眼神,我都吃醋。还赏这么贵重的翠羽钗饰?再说我自己都没有!”
太子突然而来的疑问,让沈君茹颇为无助。
可她的回话,却让陈柏然蓦然感到了难过。
是啊!别人家的妻子条件再差,也还有丈夫送的各种首饰,或是定情之物。
可贵为太子,他似乎却从没为她准备过什么!
甚至当初在那突厥店里,她没选到喜欢的东西,也被他淡忘了。
他和她的婚姻,来的突兀。
可他和她的感情却来的细水长流。
因为那莫名的穿越,他们选择了互相守护。
如今,她的心里眼里全是他陈柏然,
而他因为朝堂的纷繁,却时常忽略了对她的呵护。
“君茹!我忽然感觉好亏欠你!”
太子的失神,让太子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宽慰地缠了上来。
“我可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有你就行了。再说你不都归我管着嘛!不如还是说说你的诗吧!”
她贴心地转换了话题。
“这诗,可是韦鼎今天在宴鱼庄特意为我题的。我正琢磨他写这诗的意图呢?”
“简单的怀乡诗而已。这诗你上学的时候应该学过!”
“没印象啊?必背古诗七十首里的?” 太子皱了皱眉头。
“什么古诗七十?那是小学生才要会的。你小学大概没毕业吧!”
“对了,你啥学历?我要看看够不够我的择偶标准!”太子妃恢复了淘气。
“我可是有身份的,正宗小学毕业生。有文凭的!” 太子爷也不含糊。
“我想起来了,你学理的。或许确实未必知道有这首诗。”
“我倒是学过背过,还记忆犹新。只是不知道这诗的来处,原来是有人送给你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韦鼎来自陈朝,和我又不熟识,如何突发奇想要为我题首诗的?”
“你倒是给我说说这诗的含义?”
“长安听百舌是诗名。百舌鸟又叫仿舌鸟。”
“《易纬通卦》上说,这种鸟\"能随百鸟之音\"。就是能模拟各种鸟鸣。”
“八哥?”
“干嘛八哥,人家是仙女鸟好不好!是一种拟音凤凰!古人经常拿它来入诗的。”
“这诗的意思,本来是指离乡万里的人,远在异国他乡,感叹风土景物都不与家乡相同”。
“却不料忽然听到一声来自家乡的鸟鸣,却是百舌鸟在枝头叫着家乡的声音。”
“于是诗人便责问那鸟,嗳!你怎么能这样。”
“如何能对着远方的来客,叫着这让人心碎的乡音?”
“这本是一首浅显的怀乡诗罢了!”
“怀乡诗?我先也以为是。”
“可韦鼎是南陈的重臣,又为谋士。且年过半百,怎会如此轻率赠陌生人一首怀乡的诗?”
“只怕这鸟大概不是鸟,该是暗喻那苏威才是吧。” 太子听着, 不免寻思。
“韦鼎千里来长安求贤,却不料苏威被他和我两方争求。”
“这是怪我,像那百舍鸟对着外乡来的客人说着南陈的事,赶他走呢?”
“不,等等!我怎么突然感觉,这诗里,貌似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其他意思?”
“其他意思?”
“如果我没记错,这韦鼎貌似是个擅长相术之人?”
女人的直觉究竟和男人不同。
沈君茹的揣磨始终没能抚平陈柏然心中的疑惑。
倒是她的话,突然让太子想起了那宴鱼庄下的算命铺子,和宇文心兰那对当街打架的夫妻。
“相术!”
“对了!君茹。那日王端要你的宫禁腰牌,后来找着了么?” 太子蓦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