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到来,仅仅是为了一招死棋。
是为了那个即将受命,被送去突厥受死的小小元雄。
这事情,作为太子的陈柏然其实根本就不想管。
因为他根本也管不了。
否则,他也不会在白天,杨素为之试图求得太子襄助的时候,委婉地推辞了。
说老实话,莫说太子爷这事情够不着,
就是太子有几分胜算,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该伸手的。
皇帝之所以在百般决策之后送出了元雄,想来自有帝王运筹帷幄的深意。
与其知道的太清楚,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假装糊涂。
然而这元雄的事情不大,却不约而同,屡次被杨素和老师反复提及。
个中微妙,不由让太子沉下心来,开始重新审视,审慎对待。
尽管老师的匆忙到来,太子暂时也没摸透老师的真实意图,但他心里依然明白:
作为太子的师傅和谋士,颜之仪的考量,自有为太子前途谋划的意思。
“殿下!陛下已经同意将那河北元雄一家送往突厥偿命!”
“可这元雄,虽然官微人轻,确是殿下手中不得不争取的一招好棋啊!”
“不知殿下可曾知道,这元雄本是权臣宇文护的女婿苏威的亲眷。”
“是苏威堂妹的丈夫。”
“说起这苏威的堂妹,与苏威关系情非一般,渊源深长。”
“她与元雄膝下育有两子,一名元胄,一名元威。英勇果敢,武艺高强。”
“元胄因骁勇善战,曾被齐王宇文宪看中,收在帐前。”
“此时他一家即将归拢送往突厥。”
“生死关头,臣闻听那元胄不服,便向齐王求救。而齐王宇文宪公却碍于天子手足不愿伸手。”
“要知道,这天下之君皆欲得苏威,可苏威桀骜难驯向不可得。”
“而想得苏威,唯有一人能逆水行舟,此人必是元雄才行啊!”
“如今,那苏威以为贿赂突厥,可得元雄一家回转。正倾家荡产试图打通关节,救他全家。”
“可苦于没有枯木逢春之径。”
“殿下,臣闻皇后阿史那宅心仁厚,与殿下母子关系亲睦。”
“皇后乃突厥公主,太子如能恳求皇后救下元雄,将会收获元雄,元胄,元威,苏威一众。”
“特别是元胄,可使太子在齐王身边多一个不可多得的暗线。”
“作为天下未来之君,机会难得!何乐而不为啊!”
颜之仪的话,出自肺腑,全为太子思量。
这使得太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便是元雄事情虽小,但在争取苏威这一干人才上,却有着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然而老师的话,却给太子出了一个难题。
非是陈柏然不想伸出援手,实在是这事情有些棘手。
相对于老师的谋划来说,太子需要筹谋思考的其实更多。
按照杨素所说,苏威曾是皇帝屡次争取的对象。
父皇亲政后,曾拜授苏威为少伯下大夫。
可那苏威根本就没有买过皇帝的帐。
对于前后被授予的官爵名号,苏威都以生病为由概不接受。一直拒绝出仕。
陈柏然并不理解为什么苏威的短板会在元雄,可一旦太子出马, 涉及了皇帝都没能染指到的苏威。
若是画虎不成反累犬,说不定弄巧成拙,会招致皇帝的猜疑。
阿史那皇后虽然贵为突厥的公主,但是过期的盾牌,并不能对新任的可汗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更何况,父皇与她向来相敬如宾,并无宠爱。
她与太子,虽是看上去关系亲睦,也不过是字面上的母后罢了。
太子不可能越俎代庖,越过天子私下找她而坏了皇帝的大事。
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冒犯了突厥的小人物,冒着触怒天威的风险来帮太子。
这关乎人命的事情,错综复杂。说起来随意,其实哪有那么动动嘴皮般的简单。
颜之仪带着些许的遗憾和满腔的期待离去了。
太子爷并没有答应老师的请求,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杨素说过,苏威此人性格孤傲,他有个喜好便是东街上那宴鱼庄里的美食-“羊方藏鱼”。
也许是时候找个机会,去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他。
宴鱼庄二楼的临窗包间里,迎来了一行主仆。
一位气定神闲的俊美郎君,身着便衣,带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从和两名携刀的侍卫,
被那能说会道的老板娘热情地引进了包房。
主人并没有说话,倒是那个看着满脸机灵聪慧的男仆,
挥洒着满脸的阳光,对那店家说出了一番不可思议的要求。
“店家!我家主人久闻你家的羊方藏鱼,口味一绝,供不应求。”
“那是呢!小郎说的一点没错。”
“这道菜,是本店的招牌。一天不过做几十道而已。没有预约一般也尝不到呢!”
那女店主一边热情洋溢地忙着给客人看坐倒水,一边左一眼右一眼地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贵客。
嘴里却满是自豪,忙不迭地介绍着。
“果真如此,今日你家的这道招牌菜,我家主人全包了。”
“除了我家这里,你不许再卖他家了。”
王端眯着那双弯弯的笑眼说完,便扯过了伙计递上来的菜单,送在了太子爷的手里。
“什么什么?全包了。那可不行!”
“咱家的羊方藏鱼,原有老主顾也是提前定了的。”
“您也知晓,做生意的讲究个诚信和先来后到。怎可厚此薄彼,让您给全包了呢!” 女店主为难着拒绝道。
“店家!不必多言。我出双倍价钱。今天这菜只可卖我,谁也不能卖。”
陈柏然微微抬了抬眼,一口就封死了店家的扭捏。
这客人的气势,带着不怒而威的气派,
他那不容置疑和反驳的态度,还有他门前带刀的守卫,让本来就心生忐忑的店家没了分寸。
这客人从没来过。看着架势和派头不知是哪家的高门贵眷。
生意生意,做谁不是做呢。更何况人家毕竟还出了双倍价钱。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一道菜而已,得罪的客人,后面补上便是。
于是那老板娘在痴愣了片刻后,便急忙堆上了笑脸。
“也行!这倒省了我家伙计的事了。”
“敢问郎君都喜欢吃些什么,我这里除了羊方藏鱼,还有杂鱼汤锅,百年的老鳖。尽是些刚从湖里钓出的河鲜。”
“不是吹牛,这远近闻名的宴鱼庄,名声也不是随意来的。” 她上前讨好道。
“如此,你家的特色便各来一道。” 客人看也没看便扔回了菜单。
“郎君真是好身手。得嘞,马上便给你置齐了。”
老板娘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陈柏然不禁满意地笑着向窗外望去。
但见东街上那条跨河的桥梁,热闹非凡正横亘在鱼庄的前沿。
人来人往中,嘈杂着都城的繁华和富庶的边际线。
太子爷本来约好了杨素。
在这苏威定点常来的宴鱼庄,打算会一会这张人人称贤的陌生面孔。
因为只有杨素认得那苏威。
可店家的各色招牌菜,不一时都已全数端上了桌来,却还没见到他的影子。
倒是桥边上,有个算命的铺子。
鼓着一幅巨大的招牌,赫然显目招摇在东街之上。
只是那算命之人,虽穿着一袭简朴的布衣,却全然不像做这个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