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累了,便辞退了众人,独自卧在床上休息,宽敞的营帐里,只留了一盏烛火照着。
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影子,许久,帐中掀起一角来。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潜行进来,对着床上熟睡的人正要拔刀。
却不曾想,天上飞下来一脚踹断了他的脖子。
周潋光鲜少做梁上君子,但是为了盯着宇文拓,他便舍身当了一回,没想到还真蹲到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耗子。
只是可惜,这副身体他才掌握不久,不甚熟练,这才踹死了人,合该留个活口问话。
周潋光把人扔出帐外,回到帐内,却和设想的不一样。
怎么没个人装睡,趁他外出回来时把刀架在脖子上呢?周潋光还怪不习惯的,他可连解释的说辞都想好了。
难道——周潋光目光滑过宇文拓的面庞,叹了口气——应该是真的伤狠了,不然不该这么没警惕心。
幸亏有他这个当牛做马、保驾护航的大哥哥在。
周潋光蹲在宇文拓身边,凑得很近,睫毛若有若无地扫过宇文拓的脸颊——真的睡着了,周潋光又是心疼又是失望的想着,居然不是谍中谍——他还以为这时会突然来把刀架在脖子上,然后问他为何夜袭主帐,他再施展苦肉计,于是顺利赢得信任,打入宇文拓身边,最后成功干掉所有想害他弟弟的家伙们。
剧情不对啊!周潋光气鼓鼓地看着宇文拓,臭小子防备心怎么没了,害的他一身戏无处施展。
周潋光给宇文拓塞紧了被子,自己则跳回梁上,打了个小盹。
帐外,不远处。杜康举着望远镜,放下弩弓,半是失望半是欢喜地对一旁孙军医说:“王秀也倒真不像是个敌探。师父,您看他踹死胡人那脚,啧啧,真是干净利落,跟将军一样。”
孙军医匍匐在一旁,也举着一个望远镜,伸出一只手打了杜康一下:“臭小子,给我对准了!别在这里嘻嘻哈哈的。”
孙军医心中自有考量,他算是宇文拓半个军师,借着医生的身份,混在军营里,目的是揪出敌人埋进的探子。今晚他故意松了一个胡人去主帐,想看看这藏在主帐不走的周潋光是什么心事,究竟是不是敌探。
周潋光如此利落的举动,倒让他多了几分好感,不过,还不够。
周潋光余光透过顶梁的空隙,扫过帐外的景色。片刻后收回了心神,暗自嘀咕,原来是守在外面,亏他还以为可以和弟弟来一场亲密交流,没想到孙军医埋藏不浅,着实让他惊喜了一番——拓儿眼光一向好着,周潋光得意地弯了弯眉眼。
次日,宇文拓难得睡了一个饱觉,一大早就醒了。
他穿好衣物,抬头往梁上看了一眼,大漠的星子还没褪尽,亮的几颗依然挂在空中。从宇文拓这个视角看,正好附在那梁上。
“将军醒了没?”帐外传来周潋光精神奕奕地问话,“孙军医大早熬了药,我和杜康去厨子那里混了个面熟,端了早餐。”
杜康嘴里喝着热奶,语气也是格外精神,“将军,我来给你送餐!”
宇文拓冷峻的面庞柔和了几分,他掀开帘子,让帐外的晨气漫了进来,“把药给我吧。”
他在将士面前从来是不喊苦的硬朗形象,可如今生了一场大病,苦药下口,打着浪花在嘴里、喉咙里、胃里翻滚,宇文拓难得蹙着眉,将碗中药一饮而尽。
“吃糖吗?将军,”周潋光掏出几颗饴糖,放了一块进宇文拓手心,“这么苦的药吃了,真是辛苦将军。”
“小孩少插嘴,你也吃,”周潋光顺手又塞了一颗进杜康嘴里,饴糖黏糊糊的,堵得杜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周潋光满意笑了,“将军,就餐吧。”
他喂自家弟弟吃糖,小屁孩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宇文拓也不起疑心,去了糖纸,扔进嘴里。甜蜜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押走了嘴中苦涩。宇文拓难得心情好的翘起嘴角,接过周潋光手中的餐食,拎了一凳子就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将军不疑心我?”周潋光趁机打笑,借着话头问他。
宇文拓牙齿被饴糖黏着,含含糊糊地答道:“亚仁不有(疑人不用),有仁不亚(用人不疑)——黏牙。”
他抱怨地用力咀嚼,又喝了好些热奶,把饴糖冲散了开。
“下次不买这种糖了,”周潋光收了糖进兜里,“没曾想,小小一颗糖欺负上将军了,是我的大过失。”
杜康终于咽下了糖块,被这味道馋的想再扒拉来一块,周潋光故意不让他拿,杜康没他身手灵活,蹦跶几下不成,也就不要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脏。就这么大咧咧看着宇文拓吃饭。
宇文拓看着两人像是吃过了,便想着速战速决,却被周潋光沉沉地一句“将军,吃这么快,不怕胃疼吗?”改了想法,老老实实地认真吃饭。
杜康一旁大惊小怪,“王公子真是医者仁心,连将军吃饭速度都有要求。”
周潋光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答道:“拓将军向来风风火火,在外打仗更是不知道吃了上顿,有无下顿。难得好好吃顿饭,自然是要保护好胃,尤其是在生了这么大一场病后。”
宇文拓有些害臊,亏得他皮肤深,看不出来有什么红晕。周潋光这种像管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他难得反思起自己打仗时的举措。结果越想越心亏,便恨不得赶紧过了吃饭这一关。心中想着赶紧解决,周潋光却在一旁盯着细嚼慢咽,宇文拓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个折磨人的事情。
用完早餐,宇文拓便召集了得力将领们和孙军医几人来了主帐。他摆了沙图,按照皇帝的意思排兵布阵。
“陛下真是……”老将摇头,对于仅有的这几日内抢回所谓的遗失的秘宝这一想法抱以质疑的态度,“胡人绝对不会轻易让我们得了手。”
几个将领好生争吵,却始终没得到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直到宇文拓拍了拍桌子,“上次,本帅率军抢了胡人大半钱财,落得个病在帐子里躺了一周,如今只剩五日,而诸位始终争执不休,又有何用?事到如今——”
他拉长了声音,听的周围将领们纷纷安静下来。
杜康捂着小心脏,周围人纷纷环视彼此,算是通了气,他们料想着宇文拓一声令下,他们就率军打回去,叫这江山易主、昏君下台。
不料,宇文拓却带着笑说道:“只好由我假扮胡人,只身潜入,与你们来个里应外合,劫走剩余钱财。”
“啊——为什么不打回去!”杜康跳脚,“将军,您不能再有损失了。”
“噤声!杜康!有些话说不得。”宇文拓眼皮一跳,他阻止了杜康。
老将道:“将军,话糙理不糙啊!这孩子就是太担心您了。我们又何尝不是,是这皇帝欺人太甚!我们黑羽军本就不易,若不是那位在世时对我们多有扶持,我们早就是没了命的人了!将军,除了您和那位的话,我们黑羽军全体一心,谁也调遣不走!”
宇文拓扶额,“不要再提此事!我自有定夺,就按我的法子来!”
众人只得悻悻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