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根闻言,脸上的激动和庆幸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严肃。
他看着那些被李慕白轻描淡写就制服的地痞,又看了看周围村民们脸上那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强烈依赖的表情,重重地点了点头,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梁。
“公子说得对!是老朽糊涂了!”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光想着埋头种地打粮,却忘了这吃人的世道!没有保命的家伙事,没有护村的本事,就算种出金子来,也守不住!”
他环视着所有的村民,大声宣布:“从今天起!咱们赵家村,不能只顾着打农具、造水车了!”
“所有青壮年,轮流值守!加固村墙!在村外挖壕沟!设置陷阱!”
“还要……”他转向李慕白,眼神中充满了恳切和决心,“还要请公子费心,教我们一些……一些防身对敌的本事!我们不能总指望先生一个人出手!”
这次地痞上门滋扰事件,虽然短暂,却像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彻底浇醒了沉浸在建设喜悦和对未来憧憬中的赵家村人。
他们更加团结了,但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想要在这乱世之中,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光有粮食,光有希望,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还需要力量!保护自己家园的力量!
而这份力量的源泉和希望,此刻,都寄托在了那个看起来并不魁梧强壮,甚至有些文弱,却总能在危急关头拿出神鬼莫测手段的“仙师”——李慕白身上。
李慕白看着村民们眼中重新燃起的、不再是单纯的兴奋,而是带着决绝和坚韧的火焰,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得,看来自己这“保姆”兼“总工程师”兼“精神领袖”的身份,后面还得再加个“军事教官”了。
这条路,是越走越深,越陷越多了。
不过,为了活下去,也为了眼前这些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自己的淳朴村民,这条路,就算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
他抬头,望了望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这个时代的生存游戏,难度似乎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村口,一片狼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又刺鼻的味道,那是之前辣椒水留下的辛辣,混合着电击后淡淡的臭氧味,还有……新添的血腥气和泥土被践踏后的腥臊。
四个王家沟的地痞,如同破麻袋般瘫在地上。
两个还在捂着眼睛,发出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惨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皮肤红肿得吓人,像是被开水烫过。
另外两个则浑身无力地抽搐着,口角挂着白沫,眼神涣散,偶尔发出一两声无意识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碎裂的木棍,踩烂的野草,还有几点溅落的暗红色血迹,无声诉说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冲突。
赵家村的村民们,围在外圈,鸦雀无声。
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惊魂未定后的煞白尚未完全褪去。
看到恶徒的惨状,又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解气。
但更多的,是看向场中那个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年轻人——李慕白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难以言喻的敬畏。
那已经不是对“仙师”法术的好奇了。
那是对一种未知、强大、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力量的本能臣服。
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雷霆手段,那如同神罚般的场景,深深烙印在了每个村民的心底。
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公子,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赵长根分开人群,走到李慕白身边。
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背在身侧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压抑的愤怒和后怕。
赵长根先是充满感激地看了李慕白一眼,那眼神复杂,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有对这位“天降”先生手段的深深敬畏。
他粗糙的手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随即,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转向地上那几个还在痛苦哼唧、挣扎蠕动的泼皮。
一瞬间,那双饱经风霜、略显浑浊的老眼里,所有的感激和庆幸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彻骨、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狠厉。
那是一种见惯了血与泪后,沉淀下来的、对威胁毫不留情的决绝。
“先生,”赵长根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指了指地上的泼皮,“这几个人……”
他没有问“该怎么处置他们?”,也没有问“要不要放了?”
他的语气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前的最后确认。
他看向李慕白,像是在征求这位神仙的最终意见,但那眼神深处燃烧的冷酷火焰,分明已经替李慕白做出了决定。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慕白沉默地看着地上那几个扭曲挣扎的身影,他们刚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现在却像几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辛辣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并不好闻,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这里不是可以讲道理、讲法律的现代社会。
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在和平年代被教育、被灌输的“人道主义”、“生命权”之类的观念,正在与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发生着剧烈的冲突。
放了他们?他们会感恩戴德吗?
不,赵长根和村民们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们只会回来报复,带来更大的灾难。
杀了他们?自己能下得去手吗?
或者说,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杀人吗?
赵长根深深地看了李慕白一眼,似乎从他那过于平静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迟疑或是不忍。
老村长活了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沉默了片刻,挪动了一下脚步,挡住了李慕白看向那几个泼皮的部分视线,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和无奈,对他解释道:
“先生,我知道,您心善。”
“或许……在您来的地方,人命关天,不能随意伤人性命。讲律法,讲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