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内的石砖在黎玄澈狐尾的金芒下泛着暖光，慕星黎的指尖还残留着墨玉阵眼的余温。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地道外隐约的剑鸣——那是风无痕的剑与黑血网相击的声响，像根细针扎在她神经上。
\"师尊，引魂香能撑多久？\"她攥住黎玄澈垂落的狐毛，尾尖的绒毛扫过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
前世她从未见过他的真形，此刻看着九道金尾在狭窄地道里舒展，忽然想起古籍里\"天狐行处，万邪辟易\"的记载。
可现在，他的狐尾尖却沾着方才破阵时的石屑，像被凡人烟火染过的仙羽。
黎玄澈的金眸在黑暗中缩成竖线，侧耳听了听地道外逐渐减弱的动静：\"半柱香。\"他反手覆住她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间新结的血痂——那是方才被血网擦过时留下的，\"云阡润的困阵能拖慢那女子，风无痕的剑......\"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他本不该暴露的。\"
慕星黎心口一紧。
风无痕是紫霄仙宗最年轻的内门大弟子，三个月前在极北冰原救她时被凌霄仙尊的追踪术锁定，从此只能以易容丹苟活。
她曾问他为何冒险，他说\"当年我娘被邪修剜去灵根时，也有个穿青衫的姑娘想救她\"。
此刻地道外的剑鸣里，藏着他与过去的决裂。
\"到了。\"黎玄澈的狐尾突然竖起，扫过前方石砖。
慕星黎这才发现地道不知何时已宽了三倍，头顶垂着幽蓝的石钟乳，滴下的水落在脚边的水洼里，荡开的涟漪泛着诡异的紫。
空气里浮动着铁锈味，像被血泡了千年的腐木。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玉牌——那是千幻神宗的护宗玉，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与颈间的神族印记形成两股暖流，在丹田处汇作一团。
\"阴气比《幽冥录》里记的重三成。\"黎玄澈松开她的手，指尖凝聚金芒化作火把。
火光映亮四壁，慕星黎这才看清他们正站在一座圆形石殿中央，地面刻着九瓣莲花纹，每一瓣里都嵌着颗泛着幽光的夜明珠。
殿顶悬着青铜灯树，灯油竟是凝固的黑血，十二盏灯中，有七盏在幽幽燃烧。
\"你们终于来了。\"
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线，从头顶灯树后传来。
慕星黎猛地抬头，只见最中央那盏灯的灯芯处，飘着个穿墨色广袖裙的女子。
她的长发是半透明的灰，眼尾拖着幽蓝的尾纹，嘴角勾着笑，却让慕星黎想起前世被剖丹时，那把刺进她心口的匕首——同样的冷，同样的势在必得。
黎玄澈的狐尾瞬间将慕星黎护在身后，金芒在指尖跃动成剑：\"幽冥之主？\"
女子的脚尖点过灯芯，像片羽毛般飘落。
她经过慕星黎身侧时，慕星黎闻到一股冷梅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千幻的大长老，神族的天狐。\"她的指尖划过黎玄澈的狐尾，金毛竟泛起细微的裂痕，\"倒是比传说中更护短些。\"
慕星黎攥紧腰间的短刃。
这把刀是她重生后用玄铁亲自锻造的，刀鞘上刻着\"破妄\"二字。
此刻刀身隔着布料抵着她小腹，像在提醒她：前世被最信任的人剜去灵根时，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这一世，她要亲手斩断所有阴谋。
\"考验。\"幽冥之主突然转身，袖中飘出七张黄符，\"想拿核区钥匙，先过我三关。
第一关，破阵。\"
话音未落，地面的莲花纹突然泛起红光。
慕星黎感觉脚下一空，再睁眼时，他们已身处一片血色荒原。
远处立着七座石塔，每座塔尖都缠着黑链，链上挂着半透明的魂魄，正发出刺耳的哭嚎。
云阡润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星黎！\"慕星黎转头，看见阵法师正扶着风无痕站在十步外。
风无痕的左袖被撕了道口子，露出的手臂上缠着黑布，血正透过布料渗出来——显然是在地道外被黑血网伤的。
他冲她点了下头，右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
\"是幻阵。\"云阡润的阵盘在掌心转动，\"但灵力被压制了，我只能布小范围的困阵。\"她的眉头皱成川字，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慕星黎记得上个月在万兽谷，他们被毒雾困住所时，她也是这样皱着眉，用半柱香时间算出了生门。
\"第一关，破七煞锁魂阵。\"幽冥之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每盏灯对应一座塔，灯灭则塔倒。
但......\"她的笑声像碎冰撞在石上，\"灯油是你们同伴的命魂。\"
慕星黎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最近的那座石塔下，灯盏里的黑血正缓缓变成淡金色——那是黎玄澈的命魂颜色。
另一盏灯里的血泛着青，是云阡润的；还有一盏是风无痕的银，和她自己的赤。
\"师尊！\"她转身想拉黎玄澈，却见他正盯着最中央的灯盏。
那盏灯的灯油是浑浊的灰，混着暗红血丝——那是幽冥之主的命魂？
\"她在逼我们做选择。\"黎玄澈的金眸里翻涌着暗芒，\"七盏灯，四座塔对应我们四人的命魂，另外三座......\"他突然顿住，狐尾扫过慕星黎的手背，\"星黎，你感应到了吗？\"
慕星黎闭上眼睛。
神族血脉在她体内沸腾，她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灵力流动——血色荒原下埋着七根石桩，每根桩子上都刻着镇魂咒。
而在石塔顶端的黑链里，缠着七缕若有若无的光，那是......
\"是初代宗主的残魂！\"她猛地睁眼，\"《天狐本纪》里说过，初代宗主为封幽冥核，用自己和六位长老的命魂设阵。
原来他们的魂魄被锁在这里！\"
幽冥之主的身影在虚空中显现，她指尖绕着一缕灰光，正是初代宗主的残魂：\"聪明。
想救他们，就用你们的命魂换。\"她的指甲刺入灰光，残魂发出无声的尖叫，\"或者，看着他们魂飞魄散。\"
风无痕的剑\"嗡\"地出鞘。
他的银白剑光照亮半片荒原，却在触及黑链时被弹开，剑刃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我来破链！\"
\"不可！\"云阡润拽住他手腕，阵盘上的符文突然亮起，\"黑链是用幽冥铁铸的，你的剑是凡铁，会被反噬。\"她抬头看向慕星黎，眼底闪着坚定，\"星黎，你体内有天狐血脉，能引动命魂之力吗？\"
慕星黎摸向颈间的印记。
那里烫得惊人，像是要烧穿皮肤。
她想起地道石壁上的血书：\"核区有锁，天狐破之。\"原来所谓的\"破\"，不是用武力，而是用命魂共鸣。
\"师尊。\"她转身握住黎玄澈的手，\"我们的命魂同源，对吗？\"
黎玄澈的狐尾轻轻缠上她手腕。
他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此刻却暖得惊人：\"天狐一族，命魂相连。\"他低头凝视她的眼睛，金眸里映着她泛红的眼尾，\"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慕星黎深吸一口气。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般擂在耳边。
前世她被慕华安推下忘川时，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可现在，她愿意将命魂交托给眼前的人——这个在她重生第一天就站在她房外，说\"我收你为徒\"的人；这个在她被同门刁难时，用狐尾卷走她的辱书，说\"千幻的人，只有我能罚\"的人。
\"以天狐之名，共鸣。\"她轻声念道。
黎玄澈的金眸突然泛起流光。
他的命魂从体内飘出，是团金色的光，裹着九尾的虚影。
慕星黎的命魂紧随其后，赤金相间，像团跳动的火。
两团光在半空相触，竟融合成一轮小太阳，照亮了整片血色荒原。
黑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初代宗主的残魂从链中挣脱，飘向太阳般的命魂。
慕星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这是命魂共鸣的代价。
但她看见，七座石塔在缓缓倾斜，灯盏里的黑血正被金光照亮，逐渐变回清澈的水。
\"第一关，过。\"幽冥之主的声音里带着意外。
慕星黎踉跄着扶住黎玄澈的肩。
他的狐毛此刻有些发蔫，显然也消耗了不少灵力。
风无痕立刻上前扶住她另一边，剑刃上的裂纹奇迹般愈合了些——看来刚才的反噬被命魂之力化解了。
\"第二关，诛心。\"幽冥之主的身影消失，荒原重新变成石殿。
这一次，慕星黎看见墙上挂着十二面青铜镜，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
第一面镜，慕华安摸着她的头说\"星黎最乖\"，下一秒却将她推进忘川；
第二面镜，黎玄澈站在千幻山巅，背对着她，九根狐尾垂落如瀑；
第三面镜，云阡润在阵盘上刻下\"慕星黎亡\"，然后露出诡异的笑；
第四面镜，风无痕的剑刺入她心口，血溅在他银白的衣袍上......
慕星黎的指尖发冷。
她知道这是幻阵，可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能闻到忘川水的腐臭，能看见黎玄澈发间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能听见自己心跳在风无痕剑刃上的回响。
\"选一面镜，击碎它。\"幽冥之主的声音在镜中重叠，\"但你要知道，每击碎一面，镜中之人就会承受你前世所受之苦。\"
慕星黎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前世被剖丹时，慕华安说\"你娘的血脉，本就该属于我\"；想起黎玄澈为救她被邪修重创，却在她面前笑得云淡风轻；想起云阡润在她被下毒时，偷偷把解毒丹塞在她枕头下；想起风无痕在极北冰原，用身体替她挡下致命一击。
\"我选这面。\"她走向第三面镜，抬手就是一掌。
镜面碎裂的瞬间，云阡润的惊呼声在殿中响起。
慕星黎转头，看见阵法师正抱着头蹲下，额角渗出冷汗——镜中她的\"背叛\"，此刻正化作利剑刺向云阡润的识海。
\"星黎！\"黎玄澈的狐尾卷住她腰，将她拉进怀里，\"你疯了？\"
\"她的识海最脆弱。\"慕星黎按住他的手背，\"云阡润从小被阵术反噬，识海有旧伤。
如果我选慕华安那面镜，她会承受我前世的剜丹之痛，可能会死。\"她抬头看向黎玄澈，眼里闪着坚定，\"但云阡润是我队友，是我在千幻第一个交的朋友。
我不能让她为我受苦。\"
黎玄澈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金眸里原本翻涌的暗色逐渐平息，化作一潭春水：\"傻姑娘。\"他的狐尾扫过她发顶，带着些无奈的温柔，\"你总是先替别人想。\"
云阡润的呼吸逐渐平稳。
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却朝慕星黎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信那些鬼东西。\"
风无痕的剑突然指向第四面镜。
他的银白剑刃上跃动着雷光，那是他最擅长的\"破妄剑诀\"：\"这面镜，我来碎。\"
镜面碎裂时，风无痕的左肩渗出鲜血，像是被无形的剑刺中。
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将剑收入鞘中：\"我娘说过，因果有报。
我替她受这点痛，应该的。\"
慕星黎突然明白，所谓诛心关，考的从来不是他们能不能识破幻象，而是他们愿不愿意为重要的人承受痛苦。
她看向黎玄澈，他正望着第二面镜——那面映着他背影的镜子。
\"这面，我来。\"他说。
镜碎的瞬间，慕星黎感觉有根针猛地扎进她心口。
她捂住嘴，却见黎玄澈的狐尾尖渗出金血——原来这面镜的代价，是两人同受。
\"第二关，过。\"
幽冥之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时，石殿中央的莲花纹突然裂开，露出下方的黑洞。
慕星黎能听见类似心跳的轰鸣，比地道里更清晰，更沉重。
\"第三关，问心。\"幽冥之主从黑洞里走出，手中托着块墨玉——正是地道阵眼里的那块，\"你想要核区钥匙，就要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慕星黎望着黑洞深处。
那里有幽蓝的光在流动，像极了她重生那天，在忘川底看见的光。
她想起师父说过，核区钥匙能镇压幽冥核，防止邪修利用里面的力量；想起慕华安与凌霄仙尊勾结，想要用核区之力复活上古邪兽；想起千幻神宗的牌匾在风雨中摇晃，门中弟子被邪修追杀时的哭嚎。
但更清晰的，是黎玄澈第一次见她时，递来的那盏茶。
茶里泡着她最爱的雪芽，他说\"我查过，你前世最爱喝这个\"；是云阡润在她灵力暴动时，用阵盘护住她识海，说\"别怕，我在\"；是风无痕在她被谣言中伤时，站在她面前，说\"我信你\"。
\"我想要......\"她看向黎玄澈，他的金眸里有她自己的倒影，\"我想要在乎的人都活着，想要千幻的山门永远立着，想要这世间再无欺瞒与背叛。\"
幽冥之主的嘴角终于扬起真心的笑。
她将墨玉递给慕星黎，墨玉在她掌心发出清鸣：\"你通过了。
核区钥匙，在黑洞最深处。
但记住——\"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幽冥核的心跳，每加快一次，就是在吞噬活人的生机。
你们，最好快些。\"
黑洞里的心跳声突然变急了。
慕星黎感觉有阴冷的风从洞底吹来，刮得她脖颈发疼。
她握紧墨玉，转身看向同伴：\"我们走。\"
黎玄澈的狐尾缠上她腰，将她护在身前。
云阡润握紧阵盘，指尖快速结印；风无痕的剑出鞘半寸，银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
黑暗中，众人感到四周的阴气越来越浓重。
慕星黎的法器在袖中发烫，她能听见它在低鸣——那是在提醒她，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