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黎玄澈掌心的老茧里。
她能清晰感觉到师尊肩颈的肌肉绷成铁线——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血腥味混着识海里残留的焦糊气,刺得她鼻腔发酸。
“小阿黎,你以为杀了我就完了?玄冥大人的分身,早就……”
融化成慕华安模样的月明洲话音未落,阴恻恻的笑声已裹着腐叶味的风灌进耳朵。
慕星黎猛地抬头,演武场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染成墨色,九颗幽蓝星子像淬毒的钉子,将黑幕钉得密不透风。
每颗星子下悬着的骸骨都在淌黑焰,其中最中央那具的额间金斑,与她识海青铜台上的骸骨分毫不差。
“是锁魂钉。”云阡润的声音发颤。
她攥着阵盘的手背上暴起青筋,阵盘表面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雾侵蚀,“九幽冥魂阵,用活人的魂魄当灯油,拿地脉当锁链……”
沈初序的裂魂刃“嗡”地震鸣。
他反手将慕星黎推到黎玄澈身后,刀尖却仍死死锁着那团正在消散的黑雾:“月明洲身上有魂引,刚才的话是在拖延时间。”
玄螭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只本就高大的异兽王此刻浑身肌肉隆起,脖颈处的逆鳞根根竖立,竟比平日又拔高了半人——它挡在慕星黎身侧,前爪狠狠拍向地面,青石板瞬间龟裂:“主上,这些骸骨有活人气!是千幻的长老!”
慕星黎的瞳孔骤缩。
她分明看见左首第三具骸骨的腰间挂着鎏金葫芦——那是负责药园的张长老的随身之物。
识海里青铜柱上的魂魄突然开始剧烈挣扎,灵泉的净化之力不受控地涌出,在她眼底凝成银色光斑。
“冷静。”黎玄澈的尾尖轻轻扫过她后颈。
九尾狐族特有的温热顺着血脉涌进四肢百骸,他低头时,垂落的银发扫过她发烫的耳垂,“他们的魂魄被封在骨中,你现在暴走只会让阵眼更稳固。”
慕星黎深吸一口气。
养魂丹的药力正顺着喉咙往四肢百骸钻,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恐惧,是愤怒。
前世被慕华安剜去灵根时,她都没这么清晰地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的声音。
“玄螭,去啃断东边那根锁魂钉。”她突然开口,指尖划过玄螭额间的逆鳞,“你的牙口比我的剑快。”
玄螭的眼睛亮起幽绿光芒。
它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庞大的身躯骤然绷紧,竟在原地留下残影——下一秒已扑到东边星子下,利齿咬上那根泛着幽蓝的锁链。
黑焰“滋啦”作响,却在接触到玄螭鳞片的瞬间熄灭,露出锁链上密密麻麻的咒文。
“好个净化体质。”沈初序低笑一声,裂魂刃突然泛起红光。
他足尖一点跃上屋檐,刀刃划过虚空,竟将一团试图缠向云阡润的黑雾生生劈散,“云师妹,阵盘给我!你去结三才困灵印,我需要三息时间破阵眼!”
云阡润的手指在胸前翻飞。
她额角渗出细汗,却仍将阵盘抛给沈初序时准得像是算过轨迹:“第三息末阵眼会转,接住!”
黎玄澈的九尾突然展开。
九条银白狐尾如伞盖般护住四人,其中一条尾尖缠住慕星黎的腰,将她轻轻提起:“看中间那具骸骨。”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金斑的位置,和你识海里的青铜台完全重合。”
慕星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黑焰中那具骸骨的手指正在动,指节叩击青铜台的节奏,竟与她心跳同频。
识海里的灵泉突然掀起巨浪,水镜中后山灵脉的画面变得清晰——灵脉里翻涌的不是灵气,是黑红色的腐液,正顺着地脉往演武场方向蔓延。
“地脉被污染了。”她攥紧黎玄澈的手腕,“如果让腐液渗进阵眼……”
“就会变成永动机。”黎玄澈替她说完。
他的拇指按在她腕间的脉搏上,像是在确认什么,“所以我们要在腐液抵达前,把玄冥的分身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中间那具骸骨突然发出尖啸。
黑焰瞬间暴涨,竟凝成一只半透明的手,直取慕星黎面门!
黎玄澈的九尾瞬间收紧,带着她旋身避开,左肩的伤口却因剧烈动作裂开,血珠溅在她衣襟上,晕开红梅般的印记。
“臭骨头!”玄螭的吼声震得演武场的青瓦乱颤。
它终于咬断锁链,甩头将半截锁魂钉砸向黑焰手,“敢动我主上!”
锁魂钉穿透黑焰的刹那,整个黑幕剧烈晃动。
云阡润的困灵印终于完成,三道金色光网从地面升起,将九颗星子分别困住;沈初序的裂魂刃则精准刺入其中一颗星子核心,火星四溅中,那颗星子“砰”地炸开,化作漫天黑雾。
“还差最后四颗!”云阡润的声音有些发飘。
她的嘴唇泛白,显然强行结印消耗了太多灵力,“但中间那具骸骨在吸收其他阵眼的力量!”
慕星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空间灵泉的水镜里,藏经阁的古籍自燃得更凶了,火焰中隐约能看见“幽冥”二字;而后山密室的那双眼,此刻正眨了眨——是一双鎏金竖瞳,像极了……
“是九尾狐族的眼睛。”黎玄澈突然低喝。
他的九尾突然全部展开,每根狐尾尖都凝出银色光刃,“那是玄冥的本体!他在借你的血脉感应定位!”
慕星黎猛地反应过来。
前世她被慕华安设计时,对方曾说过“你娘的血脉是打开幽冥的钥匙”,此刻所有碎片突然连成线——原来母亲的死、师尊的守护、幽冥教的阴谋,全绕着她的神族血脉打转!
“师尊,用我的血。”她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落在黎玄澈掌心,“引他出来!我要亲手撕了这个害我娘的老东西!”
黎玄澈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开口,黑幕中却传来刺耳的尖笑:“小狐狸倒是有胆色。不过你以为,你那老东西师尊敢吗?当年他要是肯献出血脉……”
“住口!”黎玄澈的银芒暴涨。
他的九尾突然全部化作实体,每根狐尾都缠着雷霆,直接洞穿中间那具骸骨!
黑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骸骨瞬间碎成齑粉,却在消散前,将一团黑雾射向慕星黎面门!
“小心!”
沈初序的裂魂刃几乎是擦着慕星黎的鼻尖劈下,将黑雾斩成两截。
但仍有一缕黑雾钻进她的袖中,在她手腕内侧烙下幽蓝印记——那是个类似狐狸的图腾,正随着心跳轻轻跳动。
“这是魂契。”云阡润的声音里带着惊惶。
她踉跄着扶住旁边的石墩,阵盘上的纹路已完全熄灭,“玄冥大人的分身,真的……”
“在我们身上。”
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慕星黎清晰地听见,声音是从她手腕的印记里传出来的。
她低头望去,幽蓝图腾正渗出黑血,在皮肤上蜿蜒成小字:“三日后,月蚀之夜,来幽冥渊取你师尊的秘密。”
演武场的黑幕突然开始消散。
九颗星子逐一熄灭,只留下满地碎成齑粉的骸骨。
玄螭警惕地嗅了嗅空气,确认危险暂时解除后,凑到慕星黎脚边蹭了蹭她的裙角;沈初序则收了裂魂刃,转身检查云阡润的状况,指尖在她后颈点了两下,帮她疏通堵塞的经脉。
黎玄澈的九尾缓缓收回。
他伸手按住慕星黎手腕的印记,灵力如温泉般涌进她体内,暂时压制住黑血的蔓延。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演武场,最后落在慕星黎染血的衣襟上,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抱歉,让你涉险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慕星黎反握住他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低,知道是刚才强行使用神族力量所致,“师尊,三日后的幽冥渊……”
“我陪你去。”黎玄澈截断她的话。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手腕的印记,”
风突然卷起一片碎叶。
慕星黎望着黑幕彻底消散后的天空,那里残留着一道极淡的裂痕,像一只未完全闭合的眼睛。
她能感觉到,后山密室里的那双眼,此刻正透过青铜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主上。”玄螭突然抬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东边的风里有血腥味,像是……”
“是藏经阁。”慕星黎打断它。
她的空间灵泉里,古籍自燃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焦黑的残页,其中一页飘到镜头前,隐约能看见“玄天狐族”“血脉封印”几个字。
黎玄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僵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是千幻神宗大长老的信物,此刻正发出微弱的青光,与慕星黎识海里的青铜柱产生共鸣。
“星黎。”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郑重,“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了。关于你娘,关于我……”
“师尊!”
一声焦急的呼唤从演武场入口传来。
裴时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道袍染着星火,手中捧着个青瓷瓶,瓶中飘出的药香混着焦糊气,刺得人鼻子发酸:“后山灵脉彻底暴走了!我用镇脉丹暂时压了半个时辰,但……”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骸骨,落在慕星黎手腕的印记上,瞳孔猛地收缩。
慕星黎深吸一口气,警惕地环视四周。
演武场的角落,慕绾月正背对着众人整理袖摆,她垂落的发丝间,闪过一丝极淡的幽蓝——与她手腕的印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