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片漆黑,晏逐星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清,耳旁传来一阵阵义愤填膺的怒吼。
“砸了它!就是这妖石作祟!”
“这就是祸根,毁了它村子才能安生!”
“神婆说了,必须祭天!砸碎!”
……
晏逐星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终于,眼前透出了一丝亮光。
那不是日光,而是无数高高举起的锄头、铁锤反射出的寒光。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群村民们高举着锄头、铁锤,围绕着一块落在半山腰上的巨石。
巨石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像一支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从人群的缝隙里冲了出去。
她猛地扑向那块冰冷的巨石,想要用瘦小的身躯挡住那块巨石。
她用嘶哑的声音大喊:“住手!它不是祸根!它是……”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喧闹和尖利的咒骂彻底盖过,晏逐星耳朵里像是堵了一层棉花,根本听不清少女的声音。
紧接着,视角猛地拉近。
这一刻,她变成了扑在石头上的少女。
晏逐星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温热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一滴、两滴、三滴……
鲜红的血珠从她脑袋落下,渗进了那块巨石裂开的缝隙中。
就在血珠消失的瞬间。
“嗡”一声响。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力量,从石头内部猛然爆发。
梦里的画面开始剧烈摇晃、破碎。
晏逐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推开,整个人直接飞到了半空中。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感觉头晕目眩,只看到了先前聚在一起的村民们扔掉了手中的东西,尖叫着四下跑开。
……
“小姐,小姐?”
双鲤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晏逐星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姐,该用早膳了。”双鲤讨喜的小脸蛋出现在了眼前。
晏逐星点了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那个梦没头没尾的,真奇怪。
难不成这是她这辈子头一回离开侯府过夜,不习惯,所以才会梦到这些东西?
她没想太多,将梦境抛之脑后,起身更衣准备和关家人一块用早膳。
进到屋子里,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着了,今日关老爷子没出现。
关曜也不在,餐桌上只有关万海夫妇。
晏逐星刚坐下,就有个丫鬟进来点了一炷香,随后悄声退了出去。
她再一次闻到了昨日那股奇异的香味。
她皱了皱眉,询问道:“这是什么香?”
“这是定慈观的无忧散,很难买的。老爷子心疼你,特意将这香送来。你若喜欢,明日咱们全家一块陪你去买些。”关万海笑着回答。
杨氏欲言又止。
这无忧散的价格是普通香的上百倍,若不是老爷子非要买,她才不愿意花这个银子。
如今领了晏逐星回家,没收到侯府的赏银就算了,还得在她身上花钱,她不太乐意。
“明日大年初一,去定慈观上香的人数不胜数,咱们还是等过些日子再去吧。”杨氏打了个马虎眼。
等过几日,说不定晏逐星就走了,没必要花这个钱。
关万海瞪了妻子一眼。
他要的就是上香的人多,不多怎么拉着晏逐星出门炫耀,怎么显摆他们与侯府的关系。
昨日和父亲谋划完之后,他就琢磨着该怎么让晏逐星跟他一块出门,毕竟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未必会听他的话。
所以,他便拿了这无忧散来吸引她的注意。
关万海笑呵呵地开口:“人多才热闹,而且父亲房里的无忧散快用完了,也该买新的续上了。”
生怕晏逐星不愿意去,关万海再次补充道:
“这定慈观很灵验的,很多人去了都说好。还有这无忧散,闻了之后能让人忘记烦忧,凝神静气,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而且这香可不是说你想买就能买的,还得你与道长有缘,才能买。”
“原本老太太去世后,定慈观的道长不愿意再卖给我们家,但见老爷子一片诚心,最后才卖给咱们。”
晏逐星被他这番话勾起了兴趣,还真想去这定慈观看一看了。
“嗯,明日看看去吧。”
见她答应,关万海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门了。
杨氏反对无效,只得讪讪笑着应下了。
用过了早膳,管家来请关万海。
“老爷,供品都准备好了,吉时已到,该祭拜先祖了。”
关万海点了点头:“大小姐可要与我们同去?”
晏逐星有些好奇普通人家是怎么过年的,便点了点头,跟着一块去了。
走到院中,她这才注意到庭院廊下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窗户上也贴满了“福”、“碌”、“寿”、“喜”字样的剪纸。
回廊下,仆妇们穿梭往来,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糕饼,上边还贴了红纸,整个院子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到了祭祖的祠堂,晏逐星一眼便瞧见了乌木供桌上的供品:油亮的猪头、昂首的公鸡还有一条大鲤鱼。
五色糕点叠如小山,一册崭新的账簿与一柄油亮的算盘放在了最前边。
这时,关家老爷子也牵着关曜来了。
关万海捧起三炷粗大的线香,让下人点燃后,交给了关老爷子。
关老爷子接过香,眉眼肃穆,声音洪亮:“不肖子孙关山,率阖家老小叩谢祖宗荫庇。望祖宗佑我关氏门庭,老幼康宁,人丁兴旺,财源广进,基业永固!”
他说完之后,关家人都举着香虔诚叩拜。
晏逐星没有跟他们一块祭拜,先前关万海点香时,她就退出了祠堂。
屋外的冷风一吹,晏逐星反倒觉得舒爽了几分。
屋内的檀香实在闷得很。
她将一旁垂手站立的关家叫了过来。
“祭祖之后,要做什么?”
得知接下来整个关家上下都是要专心准备年夜饭,她顿时觉得无聊。
她扭头看向双鲤:“走,咱们瞧瞧外头的热闹去。昨日说好了,带你逛街的。”
“好呀好呀。”双鲤高兴地应下。
“四小姐,不可。”关家给晏逐星准备的丫鬟正想阻止她出门,就被管家拦住了。
这可是京城来的大小姐,老爷说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管太多,省得触怒了贵人。
老爷都不敢管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更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晏逐星领着双鲤出门,去了通州最热闹的一条街。
刚下马车,喧闹的声音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炒瓜子、炸麻花、熬饴糖混合在一起的甜香钻入了鼻腔之中。
双鲤咽了咽口水。
晏逐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给了她一串铜钱。
“去买些麻花来吧。”
“好咧。”双鲤身子灵活地穿过了人群,去到了卖麻花的小摊前。
晏逐星四下打量,瞧见长街两旁的铺子檐下都密密麻麻地悬挂着红灯笼,映得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染了一抹桃红色。
各式各样的年货摊子占满了整条街道,卖门神、年画的摊子前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旁挑着担子的货郎正起劲地吆喝着:
“风车转一转,时来又运转!”
“泥哨吹一吹,富贵身后追!”
“戴朵红绒花,享尽富贵和荣华。”
这时,一对年轻夫妇领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姑娘路过摊前。
小姑娘一眼就被那扎在竹架最高处,迎着风骨碌碌转得最欢的彩纸风车吸引住了。
她立刻抬手指向那个风车,声音又脆又亮:“爹!娘!我想要那个!”
那父亲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袍,看着家境并不富裕。
他眉头微蹙,瞧了眼风车,又掂量了下手里沉甸甸的米面油盐,摇头道:“不过几张纸糊的玩意儿,风大点就吹散架了,不值当花这钱。”
母亲也弯下腰,温言哄着:“宝儿乖,咱们买点实在的,你看那糖葫芦,甜滋滋的,买了给你甜甜嘴可好?”
她指了指旁边插着糖葫芦的草靶子,试图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货郎见状赶忙笑着拿那风车,故意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彩色的纸轮呼呼转起来:“小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做得最费心的‘顺风轮’,你去别的地方,那是绝对买不到的。”
而后又怂恿起那对夫妻。
“老爷夫人买一个吧。风车转起随风飞,好运连连紧相随!买一个回家给孩子,保管来年你们万事顺遂。”
许是囊中羞涩,尽管货郎把好话说了个遍,却依旧没能打动那对年轻的夫妇。
“走吧,太贵了。”当父亲的还是舍不得。
毕竟五文钱都能买两个肉包子吃了,买个那么容易坏的玩具,实在划不来。
小姑娘“哇”一声就要哭,可是看到母亲紧锁的眉头,最终又将眼泪憋了回去,扁了扁嘴,看向货郎。
“谢谢叔叔,我们不要了。”
“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