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陈恪的皂靴刚踏出怀远侯府的门槛,秋露未曦的青石板上便映出他修长的身影。
他揉了揉太阳穴,昨夜的辗转反侧让他的眼眶微微发涩。
知乎收藏夹《明代官员睡眠指南》闪过:【当你在政治漩涡中失眠时,请记住——闭目养神也是休息】。
\"陈大人!\"
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来,杏黄宫服的下摆沾满露水:\"皇爷口谕,宣您即刻西苑面圣!\"
陈恪的指尖在袖中微微一颤。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毫无征兆的传唤,嘉靖的恶趣味游戏似乎永无止境。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块碎银塞进小黄门手中:\"有劳公公。可知圣上因何事召见?\"
小黄门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极低:\"奴婢不敢妄测...只知徐阁老和严阁老也被传唤了。\"
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
严嵩、徐阶与他同时面圣?这绝非寻常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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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门前,秋阳为朱漆大门镀上金边。
陈恪刚下马车,便见两顶八抬大轿先后落地。
徐阶的青缎轿帘掀起,露出一张永远挂着得体微笑的脸;严嵩的紫檀轿中则先伸出一根紫竹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紧握杖头,青筋暴突。
\"陈学士来得巧啊。\"徐阶拱手行礼,眼角皱纹里藏着刀,\"老夫与严阁老也是刚到。\"
严嵩的紫竹杖在青石板上\"笃\"地一顿,沙哑的声音如同老树皮摩擦:\"老了,腿脚不灵便,让陈学士见笑了。\"
\"两位阁老折煞下官了。\"陈恪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敬意,却不显卑微,\"下官年轻识浅,正该多向二位请教。\"
吕芳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廊下,雪白的眉毛在晨光中几乎透明:\"三位大人来得正好,主子爷刚做完早课。\"老太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逡巡,最后停在严嵩身上,\"严阁老气色甚佳,难怪皇上常说您是老当益壮。\"
严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浑浊的老眼突然精光暴射:\"吕公公说笑了。\"紫竹杖在地上划出半圆,\"老夫这把老骨头,挡了后辈们的上进之路,人家也不答应啊。\"
空气骤然凝固。
徐阶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青色官袍下的肩膀微微放松——这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陈恪的指甲掐入掌心,疲惫的神经再度绷紧。
严嵩这话分明是冲他来的,暗指他这\"后辈\"锋芒毕露。
\"严阁老这话...\"陈恪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有所指啊。\"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飘向西苑深处,\"不会是在说...\"手指悄悄点了点嘉靖所在的方向,随即像被烫到般缩回,\"大不敬!大不敬!下官失言了!\"
严嵩的紫竹杖\"啪\"地砸在地上,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这招太阴险——陈恪竟将\"挡路\"的罪名引向皇上!
徐阶突然咳嗽起来,用袖口掩住上扬的嘴角,仿佛在说老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
\"陈学士慎言!\"吕芳雪白的眉毛剧烈抖动,老脸皱得像风干的橘皮,\"严阁老德高望重,岂会有这等心思?\"他急步上前扶住严嵩颤抖的手臂,\"阁老别动怒,年轻人说话没轻重...\"
严嵩的胸膛剧烈起伏,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沙哑如钝刀刮骨:\"吕公公说得是。老夫确实老了,连玩笑话都听不得了。\"紫竹杖重重一顿,\"陈学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陈恪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严嵩这话听着像认输,实则暗藏杀机——\"前途无量\"四字咬得极重,分明是在警告他别得意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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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阁老过誉了。\"陈恪深深一揖,借低头掩饰眼中的疲惫,\"下官不过尽本分罢了。\"
吕芳适时插入,雪白的眉毛舒展开来:\"三位大人别站着了,主子爷还等着呢。\"他搀着严嵩往精舍走去,声音突然压低,\"阁老这紫竹杖是南洋进贡的吧?听说能通经络...\"
徐阶落后半步,与陈恪并肩而行。
青色官袍随风轻摆,带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子恒近来辛苦。\"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杨继盛的事...老夫很遗憾。\"
陈恪的指尖在袖中掐出月牙形的痕迹。
徐阶这老狐狸,明知杨继盛与他交好,偏在这节骨眼提起,分明是要乱他心神。\"徐阁老言重了。\"他声音平静,\"椒山兄秉笔直书,自有圣上明断。\"
徐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角皱纹里藏着算计:\"是啊,皇上最是圣明。\"突然加快脚步跟上吕芳,青色背影如一片阴云飘远。
精舍的雕花木门近在咫尺,龙涎香的气息越来越浓。
陈恪深吸一口气,将疲惫与愤怒统统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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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守则补充条款:\"陈恪在心中默念,\"当严嵩和徐阶同时对你微笑时,请系好安全带——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精舍内传来金磬\"叮\"的一声清响,惊飞了檐下麻雀。
三人整冠肃立,吕芳的白眉在推门前最后一刻突然抖动——老太监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