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是下得让人心烦。
燕九歌站在屋檐下,望着连绵不绝的雨帘,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身细长微弯,刀背处有一排细密的锯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森冷的青光。
\"又下雨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二十年如一日的厌恶。
\"燕大侠,您要的酒。\"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青瓷酒壶,眼睛却不敢直视这位客人。在这间位于城郊的小酒馆里,燕九歌是常客,却也是最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他太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他的眼神太冷,冷得仿佛能冻结雨水。
燕九歌接过酒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微微皱眉。他喜欢冷酒,就像他喜欢一切冰冷的东西。热的东西会让他想起那个雨夜,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噩梦。
二十年前,江湖第一刀客燕南天死于非命,凶器是一把名为\"雨厌刀\"的奇异兵器。那一夜,年仅七岁的燕九歌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着父亲倒在血泊中,雨水混着血水从门缝渗进来,浸湿了他的布鞋。
\"你父亲死前,将你托付给我。\"师父冰冷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从今以后,你就是'厌雨人'。\"
燕九歌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胸腔。二十年了,他一直在寻找那把杀死父亲的\"雨厌刀\",却始终一无所获。江湖上关于这把刀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它是一把能呼风唤雨的妖刀,有人说它早已随着某个隐世高人的离世而消失,更有人说它根本不存在,只是仇家编造的谎言。
\"燕大侠。\"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燕九歌的思绪。
他抬眼看去,一个披着蓑衣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老者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有事?\"燕九歌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滴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有人托我带给您。\"
燕九歌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用刀鞘挑开了信封。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养成了不轻易接触不明物品的习惯。信封里只有一张薄纸,上面写着几个字:
\"莫铁心死于雨厌刀。江南,三日前。\"
燕九歌的手指微微颤抖。莫铁心,江湖上最有名的兵器大师,据说能辨认天下所有兵器的来历。如果他真的死于\"雨厌刀\",那么这把刀确实存在,而且最近还出现过。
\"谁送的信?\"燕九歌问道,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老者摇摇头:\"一个蒙面人,给了我一两银子就跑。老朽只是个送信的。\"说完,他转身走入雨中,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燕九歌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二十年了,终于有了线索。他放下酒钱,拿起靠在墙边的油纸伞,走入雨中。
雨,依然下个不停。
七日后,江南。
燕九歌站在一座精致的宅院前,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滴落。宅院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显示这里已经成了凶案现场。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轻轻一跃翻过围墙。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雨打芭蕉的声音。地上隐约可见已经淡去的血迹,从正厅一直延伸到后院。
燕九歌循着血迹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前。这应该是莫铁心的工作室,门上挂着一把铜锁。他拔出刀,轻轻一挑,锁应声而落。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大工作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图谱。工作台上散落着未完成的兵器零件和几张图纸。燕九歌仔细检查每一寸空间,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奇兵异器录\"。燕九歌快速翻阅,在最后一页找到了让他呼吸为之一窒的内容:
\"雨厌刀,形制特殊,刀身细长微弯,刀背有七齿倒钩,能锁敌兵器。传闻此刀遇雨则鸣,刀主必见血。二十年前燕南天案后失踪,今又现世...\"
笔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的边缘有被撕裂的痕迹。燕九歌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莫铁心写下这些字时的震惊。
突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异响——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燕九歌迅速将笔记塞入怀中,闪身躲到门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衣人谨慎地探头进来。就在那人踏入房间的瞬间,燕九歌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的?\"燕九歌冷冷地问。
黑衣人没有回答,反而猛地向后一仰,同时袖中射出一枚暗器。燕九歌侧身避开,刀锋一转,划破了对方的肩膀。黑衣人闷哼一声,转身就逃。
燕九歌正欲追击,却听到窗外传来破空声。他本能地伏低身体,三枚飞镖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窗外至少还有两个人。
\"交出笔记,饶你不死。\"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燕九歌冷笑一声,突然踢翻工作台作为掩护,同时破窗而出。雨中,两个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如此果断,一时反应不及。燕九歌的刀如毒蛇般刺出,一人应声倒地,另一人仓皇后退。
\"谁派你们来的?\"燕九歌步步紧逼,\"你们也知道雨厌刀?\"
黑衣人没有回答,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在雨中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毒。两人在雨中交手数招,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但在燕九歌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就在燕九歌即将取胜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哨响。黑衣人虚晃一招,转身就逃。燕九歌正欲追击,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左臂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
\"毒...\"他咬牙撕下衣角扎紧伤口,但毒素已经开始蔓延。视线变得模糊,他踉跄着扶住墙壁,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雨越下越大,燕九歌的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撑着红伞的身影向他走来...
燕九歌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朴的房间里。窗外雨声依旧,但已经小了很多。他试图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剧痛从左臂传来。
\"别动,毒还没清干净。\"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燕九歌转头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坐在窗边擦拭一把长剑。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英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放在手边的那把红伞。
\"你是谁?\"燕九歌警惕地问,右手已经摸向腰间——他的刀不见了。
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刀在枕头下面。我叫柳无眠,是个赏金猎人。\"
燕九歌慢慢抽出刀,确认它完好无损后才稍微放松:\"为什么要救我?\"
柳无眠放下长剑,走到床边检查他的伤口:\"两个原因。第一,我也在查莫铁心的案子;第二,那些黑衣人用的是'断魂散',这种毒只有'听雨楼'才有。\"
听雨楼?燕九歌心中一动。那是江南第一大帮派,势力遍布运河沿线,据说楼主萧听雨武功深不可测。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杀莫铁心吗?\"柳无眠问。
燕九歌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那本笔记:\"为了这个。\"
柳无眠接过笔记,快速浏览后眼神变得复杂:\"所以你也在找雨厌刀?\"
\"也?\"燕九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柳无眠沉默片刻,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上刻着一个\"燕\"字。
\"二十年前,燕南天救过我父亲一命。我父亲临终前让我找到他的后人,报答这份恩情。\"她看着燕九歌,\"我找了很久,直到听说'厌雨人'出现在江南。\"
燕九歌握紧了刀柄。二十年来,他从未与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师父也严禁他泄露身份。这个女子是如何知道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柳无眠补充道:\"莫铁心不仅是个兵器大师,还是个情报贩子。他死前给我传信,说有燕南天后人的消息,还有关于雨厌刀的重要发现。\"
燕九歌思索片刻,决定相信她——至少暂时相信。\"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关键信息可能在那里。\"
柳无眠点点头:\"我猜也是。不过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听雨楼。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笔记来的,而且用的是听雨楼特有的毒药。\"
\"听雨楼和雨厌刀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们要查的。\"柳无眠站起身,\"你的毒已经控制住了,但还需要一味特殊的解药才能完全清除。正好,那味解药只生长在听雨楼的后山。\"
燕九歌冷笑一声:\"真是巧合。\"
\"江湖上没有巧合。\"柳无眠拿起红伞,\"只有精心设计的陷阱——或者是机会。就看我们怎么选择了。\"
燕九歌强撑着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刀:\"那就去听听雨楼到底在隐藏什么。\"
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但燕九歌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夜。
燕九歌和柳无眠潜伏在听雨楼外的树林中。这座建在山腰上的庞大建筑群灯火通明,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柳无眠低声道,\"看来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燕九歌检查了一下左臂的伤口,虽然已经不碍事,但仍隐隐作痛。\"分头行动,你去后山找解药,我去主楼查探。\"
柳无眠犹豫了一下:\"小心萧听雨,据说他的'听雨剑法'能在雨中感知敌人的位置。\"
燕九歌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借着雨声的掩护,燕九歌轻松避开了巡逻的守卫,潜入主楼。楼内装饰奢华,处处可见雨滴形状的装饰——听雨楼对雨的痴迷在江湖上人尽皆知。
他小心翼翼地搜查了几间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正当他准备前往顶层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循着琴声,燕九歌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从门缝中,他看到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抚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在他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刀。
燕九歌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把刀与他二十年来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细长微弯的刀身,刀背上七齿倒钩,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琴声戛然而止。\"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白衣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燕九歌知道行踪已露,索性推门而入,刀已出鞘三分。
白衣男子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燕九歌,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谁?\"燕九歌冷冷地问,眼睛紧盯着茶几上的刀。
\"萧听雨。\"男子站起身,举止优雅如文人,\"听雨楼楼主,也是...你父亲的老朋友。\"
燕九歌的瞳孔微缩:\"老朋友会在雨夜用那把刀杀了他?\"
萧听雨的表情变得复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把刀...\"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萧听雨脸色一变:\"他们来了。\"
\"谁?\"
\"要杀你的人。\"萧听雨快步走到墙边,按下一个隐蔽的机关,露出一个暗格,\"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快走,从密道离开!\"
燕九歌迟疑了一瞬,但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危险确实正在逼近。他迅速取走暗格中的一封信,同时伸手去拿茶几上的雨厌刀。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到刀柄的瞬间,一道寒光从窗外射入,直取他的咽喉。燕九歌堪堪避开,更多的暗器如雨点般射入房间。
\"走!\"萧听雨拔出佩剑,挡下大部分暗器,\"密道在书架后!\"
燕九歌不再犹豫,冲向书架。就在他推开暗门的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萧听雨已经负伤,但仍坚守在门前为他争取时间。更让他震惊的是,茶几上的雨厌刀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密道门在身后关闭,燕九歌在黑暗中疾行,手中紧握着那封信。他心中充满疑问:萧听雨为什么要帮他?谁要杀他?雨厌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让他不安的是,萧听雨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隐蔽的山洞出口。燕九歌刚踏出洞口,就看到柳无眠焦急地等在那里。
\"快走!\"她拉着燕九歌就跑,\"听雨楼被包围了,是'血手盟'的人!\"
燕九歌跟着她冲入树林,身后传来喊杀声和兵刃相交的声音。跑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才停下来喘息。
\"拿到解药了吗?\"燕九歌问。
柳无眠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小瓶子:\"喝下去,毒就全解了。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燕九歌取出那封信:\"萧听雨给的,还没来得及看。\"
就着月光,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一幅简单的画:两个年轻人站在雨中,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刀的形状赫然就是雨厌刀。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南天与听雨,结义于微时。\"
燕九歌的手微微发抖。父亲和萧听雨是结义兄弟?那为什么...
信的背面还有几行字,墨迹较新,显然是后来加上去的:
\"雨厌刀本是一对,一阴一阳。阳刀在你师父处,阴刀在我这里。南天之死另有隐情,欲知真相,去问你师父当年谁借走了阳刀。小心血手盟,他们才是真正的敌人。\"
燕九歌抬起头,与柳无眠震惊的目光相遇。二十年来的复仇目标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而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浮出水面。
远处,听雨楼的方向火光冲天。雨,又开始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