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扯着肺管子疼。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敲铜盆,逐渐清晰的是细碎的抽噎——“师兄!师兄你醒醒!”
睫毛被血痂黏成一片,我用指节蹭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满是泪痕的脸。
云澈雪的发带散了,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她攥着我衣袖的手在发抖,腕间还缠着未褪尽的血咒黑纹。
“吵。”我哑着嗓子开口,她的抽噎声猛地顿住。
“你、你活过来了?!”她猛地扑过来,又在碰到我胸口时缩手,指尖悬在半空抖得厉害,“刚才你浑身都是黑血,天机目裂得像要掉出来……”
“祭坛呢?”我撑着地面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祭坛的废墟上。
原本漂浮的黑色高台碎成了齑粉,那些蠕动的人脸早没了踪影,只剩几截刻着咒文的基石扎在土里,像被拔了牙的凶兽。
血杀罗刹的血色镰刀“当啷”一声插在我脚边,她半跪下来,戴银甲的手按在我后颈。
凉丝丝的魔气顺着大椎穴钻进来,帮我梳理紊乱的经脉:“逆命契约的反噬比预想中轻。系统给你续了半条命。”
“那老东西呢?”我问。
“邪道盟主?”噬天狂猿蹲在十丈外,正用爪子掰一块带血的祭坛残片,听到这话仰头吼了一嗓子,震得周围的碎石簌簌往下掉,“被你那口破鼎搅成渣了!我闻着味儿,连魂魄都没剩!”
灵风剑圣的青锋剑还插在远处的焦土里,他走过来时剑鸣渐歇,衣摆沾着血污却依旧挺直:“方才我以剑心追魂,确实感应不到他的气机了。”他目光扫过我左眼,瞳孔微缩,“你的天机目……”
我摸向左眼,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润。
镜湖般的瞳孔里,原本的金纹裂成了蛛网,却在裂痕间渗出点点星光——像有人在我眼底撒了把碎钻。
“系统说这是逆命契约的馈赠。”我扯了扯嘴角,喉咙里溢出腥甜,“代价是生机尽失,但现在看来……”
“别高兴太早。”
一道清泠的女声从斜后方传来。
幽冥狐不知何时站在断柱上,人面狐身的轮廓在残阳里镀了层金边,她指尖绕着一缕银白狐尾,红瞳里泛着冷光:“你没察觉么?刚才祭坛崩塌时,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
我猛地抬头。
风突然停了。
原本逐渐散去的紫色迷雾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灵气,不是魔气,是种更古老、更冰冷的存在,像深海里的暗流,擦过皮肤时能冻到骨头缝里。
“混沌深处。”我眯起眼,天机目的星芒突然炸亮,眼前的虚空被撕开道细缝——那里漆黑如墨,却有两点幽光,像被封在琥珀里的蛇眼。
“叮——”
九极神鼎的震颤从掌心传来。
这口伴随我多年的青铜鼎突然变得滚烫,鼎身的魔纹金纹同时活了过来,像两条纠缠的龙在游走。
我下意识松开手,神鼎却“嗡”地腾空,在半空转了三圈,鼎口对准我的眉心。
“汝已改写命运,可承吾志。”
古老的声音从鼎中传出,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我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声音我听过,在系统空间的最深处,在每次兑换逆天机缘时,总有道若有若无的回响。
金色印记从鼎中浮起。
那是块残缺的玉牌,表面刻着“天命”二字,断口处还凝着暗金血痕。
我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玉牌,识海里就炸开段记忆:三千年前端坐在九霄殿的白衣男子,将半块玉牌拍进鼎心时说的话——“若有逆命者出,以此续吾未尽之事。”
“原来……”我喉结滚动,“这才是系统的源头,是九极神鼎的真意。”
“恭迎魔尊登临!”
跪声如雷。
血杀罗刹单膝触地,镰刀平举过顶;噬天狂猿俯下庞大的身躯,黑鳞在夕阳下泛着幽光;灵风剑圣收剑入鞘,右手按在胸口——那是正道最郑重的“守诺礼”;就连云澈雪都擦了擦眼泪,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来,发顶的珠钗碰在碎石上,叮铃作响。
“起来。”我伸手虚扶,体内突然翻涌。
原本卡在渡劫期的瓶颈“咔嚓”碎了。
魔气从丹田窜起,裹着新吸收的法则之力直冲泥丸宫,每寸经脉都在发烫,却不像之前的反噬那样疼,反而像久旱的田逢了甘露。
我能听见风的私语,能看见十里外的蝴蝶扇动翅膀,能感知到脚下的土地里沉睡着的上古灵脉。
大乘巅峰。
当这个境界在识海成型时,天地间突然响起庄严之音。
不是系统提示,不是法宝轰鸣,是规则本身在震动,像是天地在宣告新主的诞生:“从今往后,此界无天命,亦无宿命。众生之命,由己主宰。”
万道霞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望着被霞光染红的天空,突然想起刚穿越时的自己——被原主的记忆反噬到吐血,躲在乱葬岗啃发霉的干粮,对着系统面板里的“兑换”按钮发抖。
那时候我以为,逆天不过是杀几个伪君子,踩几个老东西。
现在才明白,真正的逆天,是给这方世界换一副骨架。
“魔尊。”幽冥狐从断柱上跃下,狐尾扫过我手背,“混沌里的那双眼,比邪道盟主可怕百倍。”
我望着她红瞳里的担忧,笑了笑:“怕什么?”我举起手中的天命令,残缺处的暗金血痕突然亮起来,“当年能造天命的,现在就能毁天命。”
风又开始吹了。
这次带着青草香,卷走了最后一丝血味。
云澈雪扯了扯我衣袖,小声说:“师兄,我师父的坟……”
“明天就去修。”我揉了揉她发顶,转头看向血杀罗刹,“罗刹,带狂猿去清理邪道余党,别留活口。”又对灵风剑圣点头,“剑尊,劳烦你去各大门派走一趟,就说新的秩序,三日后公布。”
众人领命而去。
最后只剩幽冥狐站在我身侧,她望着混沌深处,轻声道:“你感觉到了么?那双眼……睁开了。”
我抬头。
霞光最盛处,有片阴云正在凝聚。
不是劫云,是种更陌生的存在,像块被丢进清潭的墨玉,正缓缓晕开。
“该来的总会来。”我握紧天命令,残缺处的血痕烫得掌心发红,“但这次……换我等他们了。”
九霄大陆的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废墟里有野花正从碎石缝中钻出来,嫩黄的花苞上还沾着血珠。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混沌深处,那双眼的主人,终会循着天命令的气息找来。
而我——
逆过一次天命的人,不怕再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