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断裂的脆响在死寂的正房里炸开,阿明的草鞋重重碾过门槛处碎裂的青砖。冷汗浸透的后背贴着潮湿的门框,他盯着门外摇曳的蒿草,喉结艰难地滚动——那丛半人高的野草正在无风自动,叶片间翻涌的灰绿色浪潮下,仿佛蛰伏着某种活物。
怀里的《往生录》硌得肋骨生疼,少年却不敢低头查看。方才熄灭的火把还攥在手中,焦黑的木柄在掌心沁出冰凉的汗渍。当他迈出第一步时,鞋底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看去,青石板上蜿蜒着一道新鲜的水痕,泛着暗紫色的光泽,如同某种生物拖曳的血迹。
阿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道水痕从厅堂深处延伸至此,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磷光,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他顺着痕迹望去,发现水痕在院角的太湖石前戛然而止,那尊布满孔洞的怪石此刻正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石面上汇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一定是幻觉...\"少年咬着下唇自我安慰,却止不住双腿的颤抖。就在他转身准备逃离时,后颈突然拂过一丝凉意,像是有人对着他的皮肤呵出一口寒气。阿明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绝不是风,因为周围的蒿草此刻纹丝不动。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
那抹漆黑的轮廓从太湖石后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如同夜枭振翅。阿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身,短刀在空中划出半道银弧,却只劈碎了几片悬浮的尘埃。角落空荡荡的,唯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在月光下打着旋,可那道黑影的形状却深深烙印在他视网膜上:佝偻的脊背,垂至脚踝的长发,还有那只伸出的、指甲漆黑如墨的手。
少年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火把柄在掌心被攥出几道月牙形的血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记忆中拼凑黑影的细节。那身影的姿态异常扭曲,关节弯曲的角度违背常理,更诡异的是,黑影移动时没有带起丝毫风声,仿佛是从墙壁里直接渗出的浓稠墨汁。
或许是树影...\"阿明再次自我说服,声音却在颤抖。他将火把凑近墙角,跳跃的火苗照亮了斑驳的墙皮,却在阴影深处照出几道新鲜的抓痕。那些沟壑呈五爪状,深深嵌入青砖,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纤维,像是某种动物皮毛被撕扯后留下的痕迹。
正当他俯身查看时,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阿明条件反射地向后翻滚,一片带着青苔的碎瓦擦着鼻尖坠落,在地面砸出碗口大的坑。他抬头望去,只见残破的屋檐上垂落几缕湿漉漉的长发,发梢还滴着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谁在那里!\"少年举着火把大喊,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激起回音。回答他的只有夜风掠过蒿草的沙沙声,还有从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有人在哼唱一首古老的童谣。阿明感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因为那歌声竟与他怀中《往生录》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如出一辙:\"月照东墙,魂归故乡...\"
他开始后退,眼睛却始终紧盯着屋檐。突然,一道黑影从屋脊上俯冲而下,速度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阿明本能地挥刀格挡,刀刃却只劈中空气,反震力震得他虎口发麻。当他再次抬头时,黑影已经消失不见,唯有几片湿漉漉的长发落在地上,在火把的照耀下,发丝间隐约可见蠕动的白色蛆虫。
阿明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转身朝着大门狂奔。脚下的水痕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浓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凝固的血泊里。当他冲到院门前时,却惊恐地发现两扇门板上爬满密密麻麻的手印,指缝间还沾着青苔和泥土,手掌的形状大得超乎常理,仿佛是巨人留下的印记。
身后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一声比一声近。阿明发疯般地捶打着门板,指甲缝里渗出血珠。突然,门板缝隙里渗出一缕缕黑雾,在他眼前凝聚成一张腐烂的脸。那张脸上的皮肉已经脱落大半,露出森白的颧骨,空洞的眼窝里伸出两根蠕动的肉虫,正对着他缓缓张开布满獠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