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残阳的余晖透过糊着油纸的窗棂,在斑驳的木桌上洒下几片橘红色的光斑。老二盯着碗里凝结的粥皮,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昨夜的恐惧如潮水般再次漫上心头。那些模糊不清的呼唤、脚边翻涌的白雾,还有大哥带着血丝的眼睛,此刻都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老大夹起一筷子腌萝卜,脆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清晰。他瞥了眼仍惊魂未定的弟弟,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咱们在这青峦山扎根三代人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都是拿人命换来的教训。\"说着,他放下碗筷,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桌边经年累月的裂纹,\"你还记得后山那座荒坟吗?坟头的石碑上刻着'周氏先祖',可那坟里埋的,其实是咱曾祖父的弟弟。\"
老二猛地抬起头,记忆的闸门被瞬间打开。那座长满青苔的孤坟,确实总让他心生寒意,每次路过都忍不住加快脚步。坟前歪歪扭扭的石碑,在风雨侵蚀下早已模糊不清,唯有坟头经年不断的艾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年大旱,他独自一人去后山找水源,\"老大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夜里有人听见他的惨叫,可等村民们举着火把赶到时,只看到他躺在潭边,手里死死攥着一把水草,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说到这里,老大顿了顿,往烟斗里塞了些烟丝,火苗燃起的瞬间,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邃,\"打那以后,村里就有了规矩:日落后绝不靠近深潭,听到异常的声音,不管多熟悉,都不能回应。\"
老大媳妇默默收拾着碗筷,瓷碗碰撞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娘家那边,也有类似的事。有个年轻媳妇去河边洗衣,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她一回头,就再也没能回来。后来在下游找到了她的尸体,嘴里塞满了水草,就跟......\"她没敢说完,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眼老二。
堂屋里的气氛愈发压抑,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小儿子的手指死死揪住她的衣角。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树影在墙上摇曳,仿佛无数只手在无声地舞动。
老二靠在斑驳的土墙上,回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夏日的夜晚,母亲总会摇着蒲扇,坐在门槛上讲述各种诡异的故事。那时的他只当是消遣,从未想过这些故事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有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当时觉得不过是老人的迷信,现在想来,字字句句都是沉甸甸的牵挂。
还记得咱爹走的那晚吗?\"老大突然打破沉默,\"他把我叫到床前,塞给我半块桃木牌,说这是周家祖传的辟邪物。\"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被磨得发亮的木牌,上面刻着的太极图案早已模糊不清,\"他说,在这山里讨生活,光靠力气不行,有些事,不得不信。\"
暮色渐浓,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老二望着大哥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大哥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全家人的护身符。那些看似迷信的规矩,那些老辈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都是为了在这片神秘莫测的大山里,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睡吧,\"老大熄灭油灯,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往后的日子还长,只要咱们守好规矩,再邪乎的东西,也近不了身。\"老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恐惧、庆幸、感恩交织在一起,让他辗转难眠。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这青峦山中,有些看不见的东西,远比看得见的危险更加可怕;而有些代代相传的规矩,是先辈们用血泪换来的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