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在岔路口剧烈震颤,金属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陈海生紧握着车把的手掌早已被磨得生疼,掌心沁出的汗水混着机油,在粗糙的橡胶把套上打滑。眼前的两条路如同命运的分岔口,在月色下延伸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左边是铺着平整沥青的省道,每隔五十米便立着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夜幕中连成一条温柔的光带,蜿蜒着消失在远处的山丘后。虽然绕路,但至少能看得见脚下的路,能感受到些许人间的烟火气。而右边的土路却像一张血盆大口,横亘着一块褪色的木牌,“施工绕行”的红漆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木板,荒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在夜风里簌簌作响,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陈海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上个月的家庭聚会上。那晚,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西瓜闲聊。隔壁王大爷吧嗒着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用烟杆敲着桌沿,语气郑重地说:“后生仔,千万莫走那条穿竹林的路。民国年间有个货郎半夜赶路,第二天被人发现瘫在溪边,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嘴里塞着水草……”老人的话仿佛带着一股寒气,让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此刻,溪水潺潺的声响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传说那片竹林深处有个月牙泉,每逢子时,修炼的狐仙会化作白衣女子在水边梳头。要是撞见活人,就会用湿漉漉的长发缠住对方,将其拖进水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故事在村里代代相传,越传越邪乎,平日里就算是胆大的年轻人,也不敢在夜间靠近那条小路。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陈海生几乎是颤抖着掏出手机。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带着哭腔:“救护车堵在高架桥上,你快想办法!”他抬头望向天空,残月被乌云啃噬得只剩半张脸,仿佛预示着不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妻子此刻正独自承受着剧痛,每一秒的等待都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陈海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咬了咬牙,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斗。一边是对未知恐惧的本能抗拒,另一边是对妻子和孩子的深切担忧。最终,对家人的牵挂战胜了恐惧,他转动车把,毅然拐上了那条充满传说的小路。
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咔咔”声,刺耳而尖锐。路边的野蔷薇伸出带刺的枝条,勾住他的裤脚,像是无形的手在挽留,又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前行。陈海生用力扯了扯裤腿,继续往前。车头灯刺破黑暗,却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远处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随着三轮车的前行,陈海生这才发现,小路右侧就是那条传说中的溪流。在月光的映照下,溪水泛着诡异的青白色,水面上漂浮着不知从哪来的白色絮状物,随着波纹起伏,像极了女人的长发。那画面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只惨白的手从水中伸出。
突然,三轮车剧烈颠簸起来,陈海生感觉车轮碾过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踩下刹车。回头望去,车灯扫过的地方,几片带血的羽毛在草丛里微微颤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敢多想,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只夜枭从头顶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掀起他后颈的碎发,尖锐的啼叫划破夜空,惊起竹林里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陈海生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握紧车把,加大油门,三轮车在土路上飞驰,扬起阵阵尘土。
小路两旁的竹林越来越密,月光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四周陷入一片漆黑。车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微弱,陈海生只能凭借着感觉往前开。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每前行一步,都像是在与未知的恐惧博弈,而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尽快赶到妻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