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青峦村的石板路上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关门声。王婶攥着竹扫帚的手比往常紧了三分,扫落叶时总要时不时回头张望;李家的狗崽子们被母亲揪着耳朵拽回家,往日里在村头疯玩到月上中天的光景,如今连太阳落山前都得老老实实待在院里。老二的遭遇像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涟漪迅速扩散,将整个村子卷入惶惶不安的漩涡。
老二的变化最是明显。暮色初临时,他便匆匆收拾农具往家赶,镰刀磕碰背篓的声响都能惊得他浑身一颤。往日里常走的近路如今成了禁忌——那条穿过老坟地的小径,哪怕绕远半个时辰,他也绝不再踏足。有次夜里去茅房,风刮得竹篱笆簌簌作响,他提裤子的手抖得厉害,回屋时竟在门槛上摔了个趔趄,膝盖磕出的血痕直到天明都泛着青白。
老大媳妇做饭时总爱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即便三伏天闷热得像蒸笼,也只敢留道窄缝透气。她切菜的节奏变得凌乱,菜刀重重剁在案板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咚咚\"声。有次小儿子半夜哭闹,她冲过去抱孩子时,竟把放在床头的桃木梳碰落在地,梳齿磕在青砖上的脆响,让她瞬间僵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两个孩子变得出奇安静。往日里爱缠着二叔听故事的大儿子,如今见了老二转身就跑;小儿子睡觉总要攥着父亲的衣角,半夜惊醒时睁着通红的眼睛,嘴里嘟囔着\"别叫我我不应\",听得老大夫妻心里发毛。就连院里的芦花鸡都似通了人性,天一黑就扑棱着翅膀钻进鸡窝,任谁驱赶都不肯多留半步。
消息在村里传得比山风还快。老周头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烟袋锅子敲得石板震天响:\"我早说那深潭邪乎!二十年前就淹死过外乡人,死状和老二说的一模一样!\"卖豆腐的刘瘸子推着木车经过,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惊得路人纷纷闪避,他扯着嗓子喊:\"都看好自家孩子!山魈专挑阳气弱的下手!\"
村西头的寡妇王翠莲最是恐慌。她亡夫本就死于意外,如今整日抱着儿子躲在家里,门窗糊满符纸,连井水都不敢去挑,生怕一出门就被盯上。夜里常能听见她家传出哭闹声,夹杂着瓷碗摔碎的脆响,引得邻居们缩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
就连平日里最胆大的猎户张猛,也收敛了不少。以往总爱在深夜进山打猎的他,如今太阳一落山就闭门不出。有人瞧见他在院角垒了座小神龛,供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镇宅石,每日晨昏三炷香,烟雾缭绕间,脸上满是虔诚与恐惧交织的神情。
村里的老祠堂成了临时的避风港。天一擦黑,三三两两的村民就抱着被褥赶来,祠堂里的蒲团不够,就干脆席地而卧。老族长拄着拐杖挨个叮嘱:\"把门窗封严实了!听见任何动静都别出声!\"烛火摇曳中,众人挤在一起,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村口的老槐树成了新的\"告示栏\"。有人用朱砂在树皮上画了镇邪的符咒,歪歪扭扭的线条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不知谁挂了串铜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里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路过的村民都要下意识地摸一摸腰间的辟邪物件,桃木、铜钱、狗牙......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东西,如今成了保命的宝贝。
这场看不见的恐慌,像场无声的瘟疫,在青峦村里蔓延开来。往日里热闹的村头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村民们的眼神里都透着警惕,相互碰面时不再像往常那样热情寒暄,而是匆匆点头示意,便各自匆匆离去。每扇紧闭的木门后,都藏着难以言说的恐惧;每双不安的眼睛里,都映着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