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的棉絮缠绕在三轮车周身,陈海生返程时的每一次颠簸都让后斗的空酒坛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当他将车停在居民楼下,指节还保持着紧握车把的僵硬弧度,掌心被金属磨出的血泡在冷汗浸泡下泛着惨白。楼道里声控灯的每一次明灭都让他浑身紧绷,总觉得转角处会突然探出蟒信的猩红。
推开门的瞬间,婴儿床传来的咿呀声让他几乎瘫倒在地。林芳披着针织衫坐在床边哺乳,晨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织出温柔的网,怀中的孩子正贪婪地吮吸着,小拳头时不时攥紧母亲的衣襟。\"去哪了?\"她抬头时,目光扫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沾着泥土的裤脚,话音里掺着疑惑与担忧。陈海生强挤出笑容,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惊惶:\"去给你买红糖鸡蛋,看到新开的早点铺排队。\"
整个白天,他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般机械地忙碌。换尿布时,儿子突然咯咯笑出声,口水顺着胖乎乎的下巴滴落,陈海生却盯着那摊湿润的痕迹怔了神——黏稠的质地、泛着水光的光泽,竟与巨蟒鳞片上的黏液如出一辙。这种错觉让他猛地一抖,怀里的孩子被惊得大哭起来,哭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像极了昨夜梦境里婴儿的啼哭。
暮色四合时,陈海生站在阳台上收晾晒的衣物。风裹着隔壁厨房飘来的炖肉香,混着楼下孩童追逐的笑闹,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市井烟火。可当晾衣绳突然发出\"吱呀\"的晃动,他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窗框上。转头望去,不过是被风吹起的被单在拍打金属杆,可他的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面对的是蓄势待发的巨蟒。
夜深人静,林芳均匀的呼吸声从枕边传来,陈海生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面上投下细长的银线,随着树影摇曳,渐渐幻化成蟒蛇游动的轨迹。他翻了个身,却在黑暗中与婴儿床对上视线——儿子熟睡的小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微张的小嘴突然让他想起巨蟒口腔深处的褶皱。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他的神经,冷汗瞬间浸透了枕套。
起身倒了杯凉水,玻璃杯触到嘴唇的冰凉让他短暂清醒。橱柜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眼下青黑浓重得如同被人揍了一拳。陈海生突然想起白天在菜市场,老张多塞给他的那把艾草:\"最近阴气重,挂门上避避邪。\"当时他随手扔在玄关,此刻却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抓在手里。艾草干枯的叶片擦过掌心,刺鼻的药香里竟隐隐混着竹林的腥气。
天快亮时,他终于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窸窣声。那声音从床底传来,像是鳞片摩擦地面的响动,一下下叩击着他紧绷的神经。陈海生死死咬住被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疼痛让他确定这不是梦境。当声音越来越近,他颤抖着摸向床头柜的台灯,灯管亮起的瞬间,只看到自己投在墙上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如同一条盘绕的巨蟒。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整整一周。陈海生开始害怕所有潮湿阴暗的角落,电梯下行时的失重感会让他想起蟒蛇腾空扑来的瞬间,连电视里播放的动物世界都能让他瞬间屏住呼吸。林芳终于察觉了异常,某天深夜握住他不停发抖的手:\"海生,你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句像决堤的闸口。陈海生蜷缩在床头,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和盘托出,从竹林里的诡异遭遇,到遗忘的承诺与噩梦的纠缠。说到动情处,他突然抓住妻子的手腕:\"小芳,我们搬家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混着他沙哑的恳求:\"这个地方,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林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将丈夫的头按在自己肩头。她能感觉到对方后背剧烈的起伏,像是惊弓之鸟的震颤。远处传来闷雷滚动,陈海生却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他知道,只有离开这片被恐惧浸透的土地,才能真正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