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这是她压在心底,只属于自己的悲观。
她真的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也不想再被指指点点。
对她而言,国公府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回忆,父亲的惨死,母亲沉溺礼佛,弟弟艰难撑起门楣...
以及当年,母亲非要奖惩她被送去杭州,开始悲惨的命运。
还有对郑坚那人的恐惧,这一切,都压在她心底。
她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仿佛能暂时麻痹心中的疼痛。
她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想呆在阿瑶身边,或者…或者我就呆在这酒楼之中。”
与其回到冰冷国公府,让弟弟难堪,或被送到偏远庄子。
她宁愿留在长公主府,或者在这间充满希望的新酒楼里,至少这里有温暖,有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林青瑶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抚摸着她还有些枯燥的头发,柔声说道:
“那就呆在我这!长公主府永远是你的家。”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俏皮:
“正巧,这酒楼我不能明面上出面,兰兰这两个月为了酒楼奔波,俞尚书都不高兴了呢。”
她故意用轻松语气说道,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
“以后啊,这岁安酒楼,还是要交给你帮我打理呀。”
“你心思细腻,又学过打理府中中馈经营,再合适不过了。”
韩知岁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林青瑶。
她没有想到,林青瑶竟然会如此信任她,将如此重要的酒楼交给她打理。
一丝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些许阴霾,她眼眶微红,低声应道:
“阿瑶,谢谢你。”
韩知岁这一声谢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感激,信任,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恋。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喝多了,眼中热气弥漫,只能慌乱低下头,眼中雾气在酒气熏蒸之下,终是化为实质,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而下。
“啪嗒”打在身前桌面上。
或许是林青瑶逼她做了决定,又有了容身之处,她心中彻底放松下来。
也或许是这新桃花酿后劲太大,酒气将她郁结在胸的痛苦都逼散开。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身旁的人儿,就哭了起来。
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委屈,无助,对未来的茫然,对过往的恐惧,以及不想再成为任何人负担的卑微心愿,都在这一刻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她不想回那个冰冷的国公府,不想看到母亲日渐消沉的背影,不想让弟弟为了她左右为难,更不想再被送去任何地方,重蹈覆辙。
林青瑶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得厉害,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韩知岁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头埋在林青瑶肩窝,无声地哭泣着。
她极力克制着,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抽噎,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最后的庇护。
俞书兰也绕过来,坐在韩知岁另一侧,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柔而坚定。
屋子里一时静默下来,只有韩知岁隐忍哭声,和窗外夜风吹动风雪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韩知岁的哭声渐渐平息,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俞书兰这才松开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又给三人各自斟满一杯,打破了沉寂。
她笑容明媚,仿佛刚才的低落气氛从未存在过。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俞书兰举起酒杯,俏皮地眨了眨眼:
“今天可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来,让我们举起杯。”
“第一杯,敬阿瑶,恭喜她终于脱离苦海,摆脱了那个裴玉岑!”
“第二杯,敬岁岁,祝你身体康健,往后都顺遂无忧!”
“最后一杯,也是最重要的一杯!”
俞书兰顿了顿,目光在林青瑶和韩知岁脸上扫过,笑容更加灿烂:
“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光明的未来!干杯!”
三只青瓷酒杯在空中交汇,发出悦耳的声响,如同她们此刻的心情,拨云见日,充满了对未来期许。
笑声,嬉闹声,重新充满了房间,驱散了之前的伤感和阴霾。
??..??
这几日韩之序为了慈光寺的事情奔波,耽搁了些时辰,所以来岁安酒楼赴宴便迟了些。
凛冽寒风似刀割面颊,他恨不得肋生双翅,快马加鞭赶到岁安酒楼。
踏入酒楼,一股暖意驱散了周身寒气,酒香菜香交织,韩之序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雪花,径直朝着林青瑶所在的雅间走去。
刚到雅间门口,一条手臂横伸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们都是姑娘家,还喝了些酒。”
张长卿语气带着一丝不悦,紧紧挡住韩之序的路:
“韩世子不会如此不知礼数吧?”
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直白又尖锐。
韩之序脚步一顿,是没料到会被张长卿当面拦下。
他知道今日这宴席是为了开解韩知岁,也明白张长卿话里有话。
平日里他与阿瑶姐姐相处,确实有些逾矩,不顾男女大防。
但这是他步步为营,精心策划的靠近。
从最初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如今让阿瑶姐姐习惯他的陪伴,每一步都带着他深藏的野心。
此刻,被张长卿这个同样对阿瑶姐姐“图谋不轨”的家伙,以“礼数”二字公然指责,韩之序心底竟无端生出一股紧迫感和不悦。
“哦?”
韩之序的语调瞬间变了,不再是面对林青瑶时的温顺和软糯,而是变得低沉,尾音微微下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张小太医这是想与我喝一杯?”
一句“韩世子”,一句“张小太医”,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火药味。
张长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味:
“那就要看小韩世子,赏不赏脸了。”
“请。”
韩之序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请!”
张长卿也毫不示弱,抬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