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呛了一口气，可又察觉到刚从更衣室出来的几个女生的眼神，觉得李夏至的提醒似乎不无道理。
这个地方他一个男生确实不太好久留。
“李夏至？”
柳诗雨从更衣室中走出，她已经换好了伊莎贝尔的华丽公主裙，看着门口的两人，有些诧异。
“哎哎，哈喽啊，你已经换好啦，我就马上好……”
李夏至仓促地提起裙裾进入更衣室关门，只留下有些凌乱的林乔。
柳诗雨目光移向林乔，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两人的眸子是极为相似的褐色。
林乔咽了口唾沫，不想再忍受这种尴尬。
“练得还好吧，明天加油！”
柳诗雨轻轻点点头，和林乔并肩走出更衣区。
“还行，你明天有什么表演？我听李夏至说是唱歌？”
“还有我们另一个朋友。”林乔补充道。“是明天上午，在梧桐大道上，你们应该是晚上。”
“嗯，我们在大会堂，那里位置比较多。”
此时已经走到楼梯口，柳诗雨开始下楼，林乔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这件服饰真的是精致无比，就连身后的裙摆都有优雅唯美的纹路和挂饰。
这个优雅的公主扶着扶手转身。“三中建的还不赖。”
她环视一周，随后仰头看着林乔。
“林乔，你现在成绩怎么样？”
看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眸，林乔吸了吸鼻子。“还行。”
柳诗雨用的是‘现在’，这等于变相地说明她还是记得林乔之前的状况的，她没有忘记。
不过她却没有将之前那件囧事说出来讥讽自己，这让林乔轻吁一口气。
“那就行，我们年级主任说三中最近几年的成绩进步很快，都有赶超一中的势头了。”
“那跟一中还是比不了。”林乔笑笑。
柳诗雨抬手看了眼表随后摘下握在手里，转身朝林乔摆了摆手。
“走了。”
“拜……”林乔话音还没落下，一个滑稽巨爪就拍了下他的肩膀。
李夏至上身裹得毛茸茸的，外面还套了件撑大的西装，头上套了个黑色山羊头，通过那双灵动的眸子林乔才认出来是她。
“我勒个地羊，你要出cos啊！”林乔没绷住。
“你见过这么壮的羊吗？还有我这是野兽！这可是定制的，看我的爪子，是虎爪！”
说罢李夏至挥了挥那双笨重的爪套，带的风都能微微吹起林乔的刘海。
不等林乔再说些什么，她已经绕过他下楼。
“走了走了，诗雨等等我！”
林乔没想到许霜和周倩倩竟然在定制出如此完美的伊莎贝尔公主裙的同时，搞出这么一套离谱的野兽装，真是优秀的空想家。
等林乔换完衣服，三楼大厅中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家都知道话剧厅正在准备最后一次彩排，都下楼去看热闹了。
就连平常练功的艺术生此时都懈怠下来，聚在一起，趴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林秋雨还在一遍一遍地弹吉他，她连衣服都没换下，还是那套明天要穿的礼服。
注意到林乔回来，她把吉他放到一边，呼了呼气，抽出纸擦了擦手。
“今天还练题吗？”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吉他包的侧面抽出一套物理试卷。
“要不休息休息，咱们也下楼看看吧。”林乔提议。“已经练得可以了，适当放松一下。”
林秋雨抬起一只手，手背贴着几缕发丝粘住了她白净的额头，她仰头看着林乔，笑了笑。
“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
林乔实话实说，他坐到林秋雨旁边，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吉他声音听起来正常吗？”林秋雨询问。
“没问题的。”
“明天天气怎么样？”
“上午温度有点高。”林乔思索片刻。“但晚上可能有雨，外套别落下。”
“舞台是在梧桐大道吗？搭好了吗？”
“昨天就搭好了，不少人正在检查呢。”
林乔心想这小妮子真是紧张了，哪怕平时给他和李夏至讲题时她都不会一连串子提这么多问题。
“你和夏至歌词熟练了吗？”
“很熟练！”
“衣服合身吗？”
“很合身！”
“我好看吗？”
“很……”
林乔猛地噎住了，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诧异地转头。
绚烂花灯旋转照射的迷蒙彩光中，林秋雨端正地站直朝向林乔，轻轻提起裙裾，天蓝色外套在花灯之下散发着淡淡紫光。
她今天扎了个精致可爱的麻花辫，发梢搭在胸前，端庄而文静。
察觉到林乔久久没有说话，她抬起双手开始抚弄头发。
“明天演出时我再换一个发型吧。”
“很好看……”林乔轻声说道。
“那就不换了。”
林秋雨的话音总算没那么紧张了，她轻呼一口气，顿了顿脚，接过林乔递来的吉他包背上。
。。
话剧厅果然已经挤满了人，前半片区域只有许霜坐的那一排还有空位，其余全部人满为患，甚至出现了人坐人的情况。
林乔带着林秋雨坐到后排，这里的空位比较多。
但由于距离舞台过远，再加上人来人往人声喧哗，两人扒着前座的靠背，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清话剧表演的大概内容。
怪不得她们明天表演时要去大会堂，如果来看话剧的人过多的话，艺术楼的话剧厅根本装不下。
“秋雨，哈喽你也来看话剧啦……”
刚从后门进入的几个2班的女生注意到了林秋雨，欣喜地打招呼。
林秋雨转身，笑着挥了挥手。
她们旋即坐到了林秋雨的右边，而后才注意到坐在林秋雨左边的林乔。
“哎？”
其中一个女生有些困惑，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哈……哈喽。”
林乔感觉有些尴尬，他原本准备假装没看到这几个人，装作沉浸在话剧中的模样，可那个女生的发声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总不能装作没听见吧，林乔局促地笑笑。
“这是林乔，12班的，明天和我一起唱歌。”林秋雨把手伸向林乔，微笑着介绍。
“噢噢，哈喽哈喽！”
那几个女生笑容玩味，嬉笑着朝林乔摆手。
林乔打量着林秋雨的侧脸，她似乎根本不理解那几个女生笑容的中的深层含义，还在介绍自己原来是和她一个班的同班同学。
甚至还在说自己成绩和排名进步情况……
在她的视角里她只是想让自己的新同学们更加了解林乔，却不知那几个女生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那个你们先看着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林乔转头看了眼有些混乱的话剧厅，轻叹了口气，起身告别。
他继续留在这里其实相当于在林秋雨和她的同学之间筑起一个屏障，她们有什么话都不会和林秋雨说的。
相反如果自己先行离开，她们大概率会八卦心爆棚来询问林秋雨自己的情况，这时候林秋雨就能毫无顾虑地解释清楚，至少也能减少一些误会。
四月份的晚上已经没那么凉了，有不少同学都换上了短袖。
林乔提着周倩倩发给他的服装盒，漫无目的地在三中游荡。
手机中班级群聊中消息活跃，有出去玩的同学分享的晚餐，还有些在话剧厅中抢到前排的同学持续地拍摄着话剧的视频发送。
林乔蹲坐在操场绿茵上，将视频挨个点开。
人声混杂，画质也有点糊，舞台中暖黄色的灯光有些晃眼。
视频中的柳诗雨正抱着个拖把打扫卫生，身着野兽装的李夏至坐在道具躺椅上悠哉地哼着歌……
不过林乔的目光却有些偏移，他的目光被视频最边框上的一个背影吸引。
随着手机拍摄的抖动，那个背影时有时无，不过即便如此，林乔还是能一眼分辨出那是许霜的背影。
舞台上的两人声音响亮地对着台词，许霜坐在前排，她脱下了外套，穿着件有些宽大的绿色短袖。
在视频中能看到她纤细的手臂和白净的脖颈，她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缓慢地转着笔。
“看啥呢！”
身后忽然炸起的声音吓得林乔一激灵。
“我靠……你吓死我了……”
林乔哆嗦一下，回头，江鱼佝着腰抱着一条横幅，皱眉打量着他的手机。
“什么玩意糊了吧唧的，是艺术楼里面吗？”
江鱼看出了舞台上表演的话剧。
林乔终于缓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关掉视频。“话剧。”
“那你怎么不在里面看，出来看视频？”
“里面热！”林乔起身看着江鱼，由于刚刚被她吓了一跳心中还有些郁结之气。
“啊，那来来来，这边凉快！风大！”
说罢她就拉着林乔往宣讲台走。
林乔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但是挣脱数次都没有逃掉。
“哦豁又来了个苦力！”江鱼欢呼一声。
完蛋……
“哎？”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顾佳任，这个瘦高少年站在一个方桌上小心翼翼地转身，他刚刚挂完一条横幅。
“林乔？”
“哈喽。”林乔抬头打了个招呼，他有些诧异，顾佳任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班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乔转头，才注意到桌子旁的顾佳丽，少女微张着嘴，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刚刚她正帮顾佳任扶着桌子以免倾倒。
“我……”林乔嘴角抽了抽。
“来来来。”
不等林乔解释，江鱼已经搬来了另一个桌子，放到宣讲台的另一边，她把怀中的横幅递给林乔后朝他眨了下眼。
“上来！”
林乔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拐卖的儿童，迷茫而无助，他颤颤巍巍地登上桌子，踮起脚，扶着墙壁，对准上面悬挂的钩子挂上一半横幅。
宣讲台上的光芒亮白刺眼，林乔看到自己的影子拉长投射到墙壁上，由于位置较高，这里的风也很大。
清凉惬意穿过他外套的缝隙，顺着脖颈流遍全身，身后操场时不时传来体育生训练的吼声，声音空荡而孤独。
晚风还裹挟着不远处篮球场上的欢呼声和鞋子摩擦声，林乔耸了耸鼻子，淡淡的塑胶味之中还有一丝凉意。
但是大地却忽然颤抖起来，不，不是大地，是他脚下的桌子，正轻微地左右晃荡。
林乔喉间一紧，连忙扶住墙壁往下看。“你干啥我去。”
“哈哈你弄好没，人家那边都快弄完了！”江鱼指了指顾佳丽和顾佳任，同时朝林乔恶作剧般地笑了笑。
“我靠我要是摔残疾了我讹死你！”林乔跳下桌子接过另一半横幅。
江鱼却又没绷住笑出声。
“好啊，我就当养个儿子，来先叫声妈听听。”
“我去你（消音）……”
林乔话音刚落左肩就不轻不重挨了一掌。
“别bb了，go work！”
江鱼又把林乔推上桌子，不过这次她老实了许多，安安稳稳地等林乔挂完了所有横幅。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顾佳任递给林乔一张湿巾笑着道谢。“要不然我不知道还要挂到什么时候呢。”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林乔礼貌地笑笑。
“班长你要不要报一下咱们的趣味运动会！”顾佳丽举了举拳。“我报了！”
额……你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林乔在心里暗暗吐槽。
“我明天上午还有活动，感觉应该没啥时间了。”
“啊这样啊，确实，趣味运动会应该是上午第一个活动，你要是还有活动的话再参加就太累了，唉——”
顾佳任似乎有些苦恼。
“是参加的人太少了吗？”林乔询问。
“是，除了老师以外几乎没有人参加了，我班主任一个人报了四个项目呢……”顾佳任苦笑了下。
“本来是师生趣味运动，结果根本没几个学生参加，都被舞台表演和篮球赛占完了，当然这个我也有责任……”
“是啊，能打篮球谁还去参加什么运动会。”江鱼随口嘟囔。
“哥你是真傻，你不会在班里动员一下吗？”顾佳丽似乎深谙此道。“或者提前和年级主任说一下让他发个通知啥的。”
顾佳丽用手指绕着头发，薄唇开开合合似乎还能再说出一大串子点子。
不愧是老班长，就是周到……
“这个我和许霜说了，但她也就只在班会上提了一嘴，她最近好像在忙别的事……”
顾佳任挠了挠头。“既然说过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提……”
“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死缠烂打啊。”顾佳丽恨铁不成钢地扁了扁嘴。“你这人就是胆小！”
“咳咳。”
林乔吸了两口冷气，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心想更胆小的在这呢……
“你学学我班长，跟许霜说起话来贼溜……”
顾佳丽说完忽然蹙起了眉。“哦，你们男生面对喜欢的女生就会胆小吧……”
“你乱说啥呢！”顾佳任捶了下顾佳丽的脑袋。
但顾佳丽噤声并不是因为这个，她想到哥哥面对许霜时就会胆小那如果这是因为喜欢的话，那班长面对谁的时候会变得胆小呢？
胆小的表现是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词义表达不明，能让班长有这种表现的……是她啊！
顾佳丽轻轻捂住了嘴巴。
“许霜好像报了话剧吧，她演啥啊，女主角？”江鱼歪着头观察着林乔的表情询问。
“她好像是写剧本的。”
林乔回应的模棱两可，仿佛这样就显得他对许霜没那么关注，显得他不那么卑微。
“哇，怪不得。”顾佳任有些惊叹。“她一个人写的嘛，太厉害了吧。”
“班长给他报的呢，班长和许霜很熟呢。”
顾佳丽半耷拉着眼看着顾佳任，林乔不知道她是幼稚地想通过自己来在彰显一下她对许霜很了解，还是想借此反向刺激一下顾佳任。
顾佳任果然有些好奇地看向林乔。
“我俩原来是一个班的……”林乔解释道。
“呵，他俩还是一个初中的呢。”江鱼瞥了眼林乔补充道。
“那个初中啊。”
“颍西一初。”
“好学校啊！”顾佳任感慨道。“我听说这初中如果不是学区内的花再多钱都进不去是吧。”
这个林乔倒是没怎么研究过，从小到大除了中考报名志愿经过他手以外，他的一切几乎都是被乔亚楠操办的。
顾佳任转头看向顾佳丽：“我记得一中和三中的统招生几乎一半都是一初的学生吧。”
顾佳丽看着哥哥闪烁的眼眸，感觉自己的计划没得逞，敷衍地嗯了两声。
“真优秀啊许霜。”顾佳任轻声感叹。
“是啊。”
林乔不自觉地回应，他转头看向空旷的操场，再远处教学楼楼顶通电的八字校训闪烁着变幻的光芒。
光芒耀眼，都能照亮隔壁行政楼的大半面墙壁。
不少学生从梧桐大道中结伴走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从篮球场走出的人腰间系着外套，篮球砰砰拍打地面发出的响声在操场回荡。
在他们几人站立的宣讲台之外，蓝紫色的夜幕中繁星点点。
“你也很优秀的，林乔。”顾佳任轻轻拍了拍林乔的肩膀。
“嗯？”
林乔愣了半秒，而后摆了摆手，局促地笑笑。“没有没有。”
“我听佳丽说你上上次周考考年级三十几名，我才考五十名。”顾佳任笑了笑。
“啊，主要是英语和生物，比较……不咋拉分吧……我物理数学不好。”
林乔说着，同时看向顾佳丽。
这个留着齐肩短发的俏丽少女猛地睁大眼看着顾佳任：“我没说啊！”
“啊？不是你说……”
“我没说啊！”
“哦哦，那我记错了。”顾佳任笑着看向林乔。“可能是我做梦梦到的。”
这一下连江鱼都没绷住笑出声，她一拳捶到林乔后背，让他低呼一声趔趄两步。
“我靠你都考这么高了！偷学仔扫码了啊！”
不是大姐？
林乔眼角抽了抽，他跑两步拉开安全距离。
“谁晚上回寝室还带着台灯我不说了好吧……”
江鱼微笑着咬紧牙关，面对林乔步步紧逼，高高扬起手臂。
“啪！”
无数粉红花瓣从礼炮涌出，青色烟雾裹挟其中。在晨曦的微光之下，烟尘上升，花瓣落下。
数个无人机在三中校园中嗡鸣升起。
迎着湿润的晨风，宣讲台上飘扬着鲜艳的彩旗和横幅，校长老齐手拿话筒，清了清嗓子。
“宜月市第三中学，第十八届科学文化艺术节，欢迎各位市民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