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业联动的萌芽
春末的扬州城飘着柳絮,苏半城站在自家布庄二楼,望着楼下穿梭的挑夫——他们肩头的麻袋里装着海盐,腰间却别着印染布料的样品。这一幕让他忽然想起去年冬日,运盐船队途经临清时,曾有布商登船求购低价粗盐腌渍布匹。当时他只当是一桩零散生意,此刻却如醍醐灌顶:盐运的船队、布庄的货源、南北的商路,原是可以拧成一股绳的。
“老爷,布庄这个月亏了十七两银子。”账房先生的话打断思绪。苏半城捏着茶盏冷笑:运河沿线布庄越开越多,王家布行甚至开始搭漕船运货,若再固守老法子,迟早被挤垮。他猛地放下茶盏,釉面茶渍溅在账本上,晕开一片暗黄:“去叫盐号的周掌柜、布庄的林管事,申时三刻到盐仓议事。”
二、首航试水的颠簸
三日后,“苏氏号”运盐船悄然改装。船舱底层用桐油布隔出三间舱室,整齐码放着青竹布、靛蓝印花绢;上层盐包之间留出通道,船头插着两面旗子——一面是盐号的“苏”字旗,一面是布庄的“云锦记”绣幡。
“林管事,你带两个伙计扮成盐商,每到码头就去布行铺货。”苏半城拍着船帮叮嘱,“记住,只说这批布是随盐船顺道捎带,运费减半。”船工们窃窃私语,他们跑了半辈子船,头回见盐船装布——万一被漕帮刁难,怕是要耽误运盐工期。
首航至淮安府,麻烦果然来了。漕帮巡河队拦住船只,为首的疤脸汉子踢了踢盐包:“苏老板好本事,运盐的船竟做起布生意,当老子的关卡是摆设?”林管事赔着笑递上银锭,却被一把推开。千钧一发之际,苏半城从船舱取出半匹湖绸:“刘老大,这是杭州新出的‘天水碧’,给您夫人裁件衣裳。这批布不过是搭船赚点脚钱,您看这盐税单......”他晃了晃官府发的运盐文书,“误了工期可是要挨板子的。”
疤脸汉子摸了摸湖绸,眼珠一转:“行,下不为例。但每过一闸,得给弟兄们留两匹布。”苏半城咬咬牙,朝林管事使眼色——这是变相收保护费,却也是打开通道的钥匙。
三、南北货栈的暗战
半个月后,济南府最大的布行“瑞蚨祥”来了批特殊客人。林管事掀开布包,露出靛青色的印花布:“您瞧瞧这色泽,用的是我们自家晒的海盐腌渍,比寻常布料多耐洗三次。”布行掌柜捻着布料沉吟:“苏老板倒是会做生意,可这价格......”
“买十匹布,送一袋精盐。”苏半城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您布头回进货,我再让两成利。”掌柜的瞳孔骤缩——精盐在北方本就紧俏,若买布送盐,既能拉拢散户,又能赚差价。双方当场签了三百匹的订单,林管事余光瞥见隔壁布行的伙计躲在柱子后偷听,暗自冷笑。
消息传开,徐州、济宁等地布行纷纷效仿。苏半城却留了后手:**南方布庄主打细棉布,搭配精制贡盐;北方则推粗布,附赠腌菜用的大粒盐。**他让盐号把滞销的“散盐”重新筛洗包装,竟成了布行抢手的赠品。不到两月,布庄库存锐减,盐销量反倒增长四成。
四、火患背后的算计
正当产业联动渐入佳境,意外突生。七月初七深夜,扬州南门外的布庄突然起火,浓烟直冲天际。苏半城策马赶到时,只见林管事灰头土脸地跪在废墟前:“是...是王家布行的人,他们说我们抢了生意......”
“蠢货!”苏半城踢翻烧焦的木凳,火星溅在他绣着海水纹的靴面上,“王家那老东西哪有这胆子?去查,看看最近哪家布行突然进了大批低价盐!”果然,三日后传来消息:城西新开的“聚丰布行”低价抛售布料,货源竟是从淮北私盐贩子手里换的。
“原来是漕帮的人。”苏半城捏着密报冷笑。疤脸汉子那日在淮安放行,怕是早就盯上了布盐联动的生意。他连夜召集盐帮兄弟,在运河码头设卡:“凡是挂聚丰旗号的船只,一律严查私盐。”同时,他让布庄推出“买布抽奖送运盐名额”活动,明着拉拢散户,暗里断了漕帮的布路。
半月后,聚丰布行闭门大吉,漕帮派人送来赔礼。苏半城看着眼前的翡翠烟嘴,随手丢给林管事:“告诉疤脸,想分羹可以,下月起每船抽成三成,但不许再动明火。”林管事惊得目瞪口呆,却见自家老爷望着运河上交错的“苏”字旗,指尖轻轻叩着桌面——有些局,早该让对手入局一起玩了。
五、联动版图的扩张
深秋时节,苏半城的船队已挂满两面旗。船头不再只装盐包,舱底隔层里藏着从江南收来的茶叶、从塞北换的皮毛,甚至还有景德镇的碎瓷片——这些“边角料”运到北方,竟成了富户们追捧的“文人雅器”。
在临清设立的“苏氏联运货栈”里,账房先生摊开账本:“老爷,布庄这个月盈利二百三十两,盐号跟着多卖了七百担盐。更妙的是,茶商们听说咱们船能带货,都抢着签明年的契约。”苏半城拨弄着算盘,忽然想起初入盐运时记的那本厚笔记——原来生意场上的路,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盐船能运布,布庄能卖盐,中间藏着的,是贯通南北的活水。
夜风吹过货栈屋檐,檐下挂着的盐袋与布角同时轻晃,像极了苏半城此刻的心境。他摸出怀中小巧的布样——那是妻子用运盐赚的钱绣的“半城锦”商标,针脚细密如盐粒。明天,他要带着这个商标去见扬州知府,或许......还能谈谈让官府驿站帮忙分销布料的事?
运河水汤汤东去,船头的“苏”字旗与“云锦记”绣幡猎猎作响。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在码头算计盐税的年轻人,正用盐与布作经纬,在大明朝的商路上,织就一张横跨南北的产业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