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澈回来后,没几天便辞职了。
公司已到摇摇欲坠之地,员工也走得七零八落,当初说好的涨工资,老板也在心知肚明中假装忘记,技术员剩到只有经理和李明澈。
“澈,撤了吧。”经理处理完一个bug道。
“这公司还能活吗?”
“这不是你能救得了的事。我记得你来面试的时候,说写前端,对吧?再往后学后端吧,写前端,一辈子就只能写前端,写后端,能接触很多东西,包括前端。你21岁,年轻的很。”
“公司为什么不行?”
“因为没有流量。”
“应该怎么救?”
“引流。”
这是李明澈第一份全职工作,经理是他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师傅,虽然两人年龄只差七岁,但李明澈对他有很深的崇拜与敬意。
经理也惜徒,李明澈自驱性强,勤奋吃苦又开窍,主从配合,一起做出一个商场来,即便失败了,但总会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情分。
“但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引流,未来,不,现在,流量已经关系到一个企业的生死,你也往这方面多研究,等吧,看咱俩谁先研究明白了。”
“肯定是你。”
“极大可能是你。”
李明澈很快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地点在一个通体玻璃幕墙的写字楼里,也是岭北唯一一个。
站在楼外,即可凭激情非理性认为里面所有公司全盈利,武断得出这里入驻着全岭北,乃至全临河最多的成功企业家。
李明澈来面试时,站在楼外,于泛蓝的光中,仰着脖子数完24层,怀着过五关斩六将的闯关心态按了19层的客梯,结果几分钟的简单交流后,便听到了十分爽利的“欢迎你加入燎原教育。”甚至公司人事替他说了他的竞争优势。
“虽然你只有大专学历,但比起三年普高后去上三年大学的计算机专科生,你是学了五年专业课。即便比起三年普高后考上四年大学的计算机本科生,你依然是五年专业知识,我们是专业的公司,只考虑专业的事情。”
留给李明澈的就只有自我谦虚的份。
“这就是大公司,大公司才有大格局,英雄不问出身。”李明澈道。
“这么江湖气,环境不会也要求‘立根原在破岩中’吧。”
“那不能,整个19层都是燎原教育的,人事特意带我逛了一圈,只独立办公室就好几个,有董事长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财务总监、技术总监、设计总监、推广总监、人事总监……还有什么总监,忘了,总之只管理层就十几个人,这已经是我上家公司,巅峰时期人口的总和了。”
“你前东家,到达过巅峰吗?”尘黛开玩笑道。
“哎哎~注意语气,还是有感情的。这个新公司,还有个大办公室,应该叫教室,有讲台、有座位、有桌子,专门用来团建或者请老师来给我们讲课。”
“那你办公室有多少人?”
“目测得有二三十人吧,员工办公室有三个。”
“创业公司。”李明澈道。
“你这是跟创业杠上了,具体干嘛的?”
“远程教育。”
“这个我熟,我也不太熟,姜娜……陈征他们熟,他们也不熟,身在远程班,没上过一节远程课。”
“所以需要我们,通过技术降低门槛。”
“行。”
尘黛真替李明澈高兴,她忽然有点理解姑姑,从湜渊到岭北到首都,寻觅更好的环境,也许是人的本性。
隔三岔五便有西装革履的人来公司参观,他们抽着最好的烟,喝着最好的茶,看着最科技的电子屏,听公司管理层展望未来。
“燎原教育要做国内最好的在线教育平台,搞真正的远程教育,打破时空壁垒,跨越城乡差距,推倒校园围墙,提供个性化服务,做到终身教育全覆盖,最终创造出一个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教育生态系统。”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们这个平台做好后,从企业到个体,从城市到农村,从国际到国内,从垂髫小儿到耄耋老人,从技术到艺术,只要是顾客,我们照单全收。”
“公办、民办学校及各类培训机构,可以通过燎原教育平台招生、宣传、推广等,甚至直接就可以在我们的平台上建立一个虚拟的网络学校,线上招聘、线上招生、线上教学、线上交易。”
“老师既可以往平台投求职广告,也可以通过平台寻找合适的工作职位。家长和学生既可通过平台寻找老师,也可以通过平台发布私人定制式需求。”
“另外根据不同领域、不同专业、不同课程、不同学校、不同年龄等等,我们也会集合大量优质课程和优质教材,邀请名师专家入驻,一对多,一对一,大班教学,小班教学,什么样的都有,只有消费者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了,我们的目标就是更高更大更全。互联网的快车,已经开起来了,现在不搭,更待何时!”
李明澈重新投入新的工作。网站只做了冰山一角,公司即迫不及待要求先行上线。
“我觉得……”
“如果你想准备好了再行动,你永远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领导打断李明澈的话。
“只要我们方向是对的,不怕过程出错,上!”
十几个管理层轮流站在员工室门口,打出一样的鸡血。
程序员们日夜一边写新的功能,一边改旧的功能,着急忙慌上线不成熟的功能。
而尘黛也进入期末考试复习阶段。
“你可真厉害,一学期就靠这几天,你还敢回家一趟。”陈换换从背题里抬起头,
“初中学习一般,从初四到高中毕业,学猛了,现在还有点反胃,伤了,得清空。”尘黛看着换换的教材,划抹五颜六色的记号笔,做出呕吐状。
“咽!”
“把这些玩意,背过了,有什么深远的意义吗?”尘黛问。
“这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人家都总结好了,就只剩站,你还不站,有点太不礼貌了吧。”
“一周背完《中国古代文学史》,且学,也是并在这七天内,李白都不敢这么大胆。”尘黛扶额拿起书。
“奖学金啊,比你打一学期工赚得还多。”
“钦佩。”
陈换换是年年拿奖学金的人,次次期末考试全班第一,最大一笔是国家励志奖学金,英语四六级也分别于大二上学期、大二下学期一次性高分通过,精力充沛、高度集中,打工即是打工,学习当是学习。
尘黛在李明澈的督促帮助下也过了,只是分数卡线。尘黛知道拿毕业证不需要六级,她也想不出以后干什么工作会用到英语,湜渊不需要英语。
“尘黛,要不要一起准备教师资格证考试?”陈换换问。
陈换换辅导机构的课,周六周天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一天下来,口干舌燥,耳鸣目眩,但回到宿舍,她仍哑着嗓子,瘫在床上跟尘黛聊学生们的各种趣事,如何左一句陈老师,右一句陈老师。
尘黛起了鸡皮疙瘩。她当初选择汉语言文学的理由是,只需背诵无需计算,但进校后才知道,所学专业的对口职业,多数学生走向语文老师。
“你以后要当老师吗?”尘黛问。陈换换的提醒,让尘黛从打零工的茫然转向对职业规划的焦虑了。
“我们这个专业,要么一直读到博士,将来去大学当老师。本科或者研究生都是进中小学,研究生还可以选择高中,高中我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了,更别说要来来回回重复一辈子。从师哥师姐们的就业看,大多数都是老师,当然也有别的,比如公务员,编辑,作家,但我的生活圈子里,几乎没有接触这几类,老师这个职业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如果我能如愿考上,如果我能从辅导机构的辅导老师进学校成为正式在编老师,就已经是我平庸人生的顶格。”
尘黛看着她,仿佛在寻找一种答案。
“看什么?”陈换换问。
“真好,明朗而知足。”
“难道你不想吗?我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简单,就算有个什么小心思,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那种,大人多复杂。”
“小孩子简单??”
“嗯,你呢?”
“我不知道。我从小就不想后天的事,最远想到明天。上了高中后,最远计划是每次考试,但那时候也有目标,就是考个好大学,现在开始考虑更持久的事,一团迷雾。”
“那就先复习,手里有个证总没有错,万一以后用得着。”
“嗯……”尘黛回,忽然又道,“不,我不考,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