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大帅的母亲刘大闺女再次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大闹翻了渡东庄,也掀翻了学校,除了各种费用,坚决要求学校开除李明澈,并势必让李明澈牢底坐穿。
“王老师,你看人不能只看脸吧,历史上不仅有祸国妖妃,也有灭国男宠,你想想,你原本那么美满的家庭……我就从来不看脸,我只看人品,李明澈这学生绝对不能留。”三班数学老师对三班班主任道。
“初中能允许开除学籍?”
“建议领导,责令其转学。”
“张校长,您不能只盯学习,李明澈是能提高学校平均分,将来能提高学校升学率,但他把别的同学的胳膊打断了,下手如此狠毒之人,怎么能留?以后万一做奸犯科,这责任您可不能担。”三班数学老师对校长道。
“一下子开一窝屌毛,捂还捂不住,你还想闹大,我校长职务还干不干了!”
“不用开一……群,只开李明澈一个即可,杀一儆百。”
六班班主任震惊至极又可惜不已,对着姜娜和尘黛,主要是对着姜娜连声哀叹。
“你们怎么能跟他们混到一起,刘正阳、尘大帅他们几个都是已经被分流出去的学生,等他们从这校园走出去,他们要么去技校,要么就直接不上了,不上了去哪?去混社会、去沙场,从技校出来干嘛?进车间、当保安。你……你们都是有大前途的学生,以后要上重点高中,考一流大学,做国家的栋梁之材!”
班主任痛心疾首,来回踱步,尘黛和姜娜低着头。
“我会去校长那为你们争取宽大处理,姜娜没有动手,但尘黛……”
“老师,尘黛是为了我才去打架的。”姜娜截口争道。
“不管为了谁,她动了手。”
“可是她是为了阻止打架……”
“没事。”尘黛不等姜娜说完道,心里想着“能有什么处理呢,顶多把我揍一顿吧。”
学校最终以校外哄闹滋事、找同学及校外人打某一同学、对挑起事端造成打架者视情节轻重分别给予刘正阳记大过处分,记入档案,回家反省一个月。
尘大帅、尘虎、尘振刚等人记过、严重警告处分,回家反省半个月。
以校外哄闹滋事、骂人打架视情节轻重分别给予李明澈记大过处分,记入档案,回家反省一个月。
尘黛警告处分,回家反省一周。
姜娜作为无抵抗的受害者,免于处罚,得以安抚。
“明澈不像是能下重手的人呐,他爸多老实,打死了都不还手。”张美英道。
张美英对尘黛的事不置一词,她不觉得尘黛哪里错了,对于漫长的学习生涯,缺席一周,也实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整个小学都没有朋友。”尘黛道。
家里一时沉默起来。
“真幸福,不用上学。”尘屿道。
“你想不想试试?”尘黛嘿嘿笑道。
“还幸福,这得多疼啊,这帮小兔崽子。”奶奶心疼地瞅着尘黛身上擦破的皮,硬是每处涂了许多紫药水,看去伤势惨重。
“尘黛~”尘英在门口喊,后面跟进姜娜和陈征。
“露露!这么隆重,慰问啊。”尘黛喊住汪汪叫的露露,道,与未正式打过招呼的陈征笑笑。
“今天的作业。”姜娜将今天的作业连带尘黛未带回来的课本一块拿了过来。
“啊~”
“我还是不试了。”尘屿悲伤地摇摇头。
“都怪我。”姜娜沉浸于自责中,情绪低落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优秀你还有错了,你非要这样归因的话,那只能怨我的自行车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尘黛道。
“你车子掉链子了?”张美英问。
“昂,已经好了。”尘黛道。
“李明澈家在那。”尘黛指指东屋方向,对陈征道。
“我也过去看看。”尘英道。
“我也去,毕竟是因为我。”姜娜道。
“没完没了,都不像姜娜了。”尘黛道。
“换我遇到,我也会去,斩钉截铁。”陈征笑道。
“你为什么不能忍一下,只要忍一下,就过去了,你爸在外面赚钱不容易……”仲保娥忧愤交叠的脸还未完全收起,笑已习惯性拉开嘴角。
她几乎带着慌张而不配的热情招呼起孩子突然而来的众多朋友们,显得茫然无措。他的家并不比以前更破败,大概是已经破到头了,再进一步,只能是塌了,好在干净整齐维持着一切体面。
“马扎不够,坐台阶吧。”李明澈道。
人脱胎于父母,成长于环境,受限于时代,而愈长大,有的人会愈宛若父母,有的人则愈判别父母,他的淡然自若,他的不卑不亢,他的积蓄忍耐,他的无所畏惧,不知道是他的主动选择,还是迫不得已。
“连初四的你都能打,练过?”陈征第一个坐到台阶上,问道。
“要学吗?”李明澈回。
“师傅。”陈征双手抱拳,拜师道。
几个人笑一团。
“我们做作业吧,班级进度不一样,我给尘黛讲,你给李明澈讲。”姜娜起了老师的范,对陈征道。
“没问题。”陈征爽快回。
“……”尘黛刚要哀叹接住了李明澈攒在眼角的轻微笑意。
仲保娥买回一堆吃的,尘屿拿来几张马扎,大家借着夏日久久不退的日光,围着天井的磨盘写起作业。
尘英在他人皆低头的间隙望向李明澈。
李明澈对她默默摇摇头。
尘英重新低下头,拿起笔刷刷做起试卷,抖擞起的精神如同注入了决心和勇气,以及对他人的不辜负。
“尘黛,要不你跟学校申请,也在家反思一个月。”陈征笑道。
“良心,你是一点也不沾。”尘黛回。
一周的学习搭子,已让他们混熟。
周末的作业结束,下周尘黛返校,姜娜便不能再来了,放学第一时间来渡东庄,原就是与父母求得,一周即是期限。
“李明澈不是一个月嘛,你是给尘黛送作业,还是给李明澈?”尘英道。
“我声明,我绝对是给李明澈。”陈征立马竖起圆珠笔作起誓状,先后瞥过李明澈与姜娜。
李明澈嘴角一勾,始终低着头做题,姜娜看着书仿佛置身世外。
“你也不用来了。”李明澈对陈征道。
“他不来,我可辅导不了你,我自己都弄不太明白。”尘英听得,顿觉压力,表态道。
“都不用来,学校又没说让我在家好好学习。”李明澈道。
“确实,学习挤占反思人品的时间。”陈征道。
李明澈横过一眼,余下的人嘻嘻笑。
尘黛回到学校,黑板旁边的墙上贴着此次聚众斗殴事件的处分通报,全校每个教室都在相同位置贴了一份,以示警告。
“不知道李明澈看到会怎样,其实也不会怎样,我不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么。”尘黛看着通报一时愣神。
姜娜走进来,默默站在她身边。
“别担心,走出教室,有几个知道你就是尘黛的。”王雨搂着尘黛肩膀,安慰道。
“尘黛,你可以啊,小学的时候我就觉的你行。”王倩坐在座位上朝尘黛竖起大拇指,王倩自小对出风头毫不掩饰的崇拜感令人感佩。
尘黛给了她们一个“那当然”的眼神,坐回座位。
尘英依旧记录每天作业,陈征会把难点详细解析于笔记本,到六班交给尘黛,尘黛负责顺道送来。
“别过来,你以后先别来了,习也不是非学不可。”李明澈从他的秘密基地里站起身道,半张脸肿着,贴着黑乎乎粘稠稠的膏药,像许多同学,长了痄腮,而那块地被精心伺候,反哺出绿蓬蓬青菜。
“你怎么肿成这样。”尘黛忍不住呵呵笑道。
“还笑,这个传染,说不定你明天肿的比我还厉害。”
“不会,我连水痘都没长过。”
“怎么还遗憾上了。”
“可不,班里今天一个请假的,明天一个请假的,剩下没得的人都急了,王雨一分钟问我一次,她脸肿了没。”尘黛道,蹲在秘密基地,掰根未长成个的嫩黄瓜吃。
李明澈笑笑,继续给菜浇水。
“作业呢?”李明澈问。
“这黄瓜还能结几茬?能不能先珍惜一下眼前。”
“……”
“葱,你俩的。”尘念念道,从单轮车上卸下两捆葱。念念放学后直奔地里,挽袖口裤脚,手脚利索进地帮妈妈干活,忙完今日这阵,一起回家。
“你爸爸今年就回来了吧。”杨雪芹道,在他人都往外讨生活时,杨雪芹依旧固守于庄稼。
“阿姨,年底回。”李明澈道,将摘的西红柿、黄瓜递给念念。
“地里的东西,哪样我没有。”杨雪芹用手一挡,“你爸妈不容易,这次赔了不少钱,尘黛,你妈更不易,你俩可别让妈妈操心了。”
“……”尘黛吃得发绿的舌头,还停留着新的黄瓜。
“妈,那得让人欺负到什么程度才能反抗。”念念道。
“谁要敢欺负你,量我不拔了他的皮!”
尘黛和念念咧开嘴笑笑,孩子、成人皆会因偏爱获得莫大的勇气。
“念念,你在这玩会吧,我回去做饭。”杨雪芹道。
“我回去把这些收拾出来。”尘念念指指车上,跟在杨雪芹身后,朝李明澈和尘黛竖起大拇指。尘黛朝她嘿嘿一笑,继续吃起黄瓜。
“你妈给了尘大帅很多钱吗?”尘黛问。
“嗯。”
“早晚换一辆合格的自行车。”
李明澈近期郁结于心的沉闷,此刻换成不可遏制的大笑,头撇到一边,笑得停不下来,地沟里的菜叶,都随着他的笑意,刮起一圈圈波纹。
李明澈回校后,因他而一票否决本学期优秀班级参与资格的班主任对他一改从前,冷眼相待,数学老师本以为少了一双监护人般的鹰眼,终可大胆妄为,而突然硬气起来的尘英,让他屡屡碰鼻,更加重了对李明澈的旧恶,没过多久的期末考试,数学直接判了59分。
“这明显是判错了,你去问问老师。”陈征翻看试卷,不可思议道。
“不问。”李明澈拿过试卷,握成纸团扔进垃圾桶。
“你跟他有过节啊。”
“……”
“你俩什么过节?他……不会喜欢你吧。”
“……”
“得不到就毁掉。”
“有可能。”李明澈背上双肩包,沉思一下,认真道。
“我去!”
李明澈朗声一笑,出了教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