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列车穿过耒水桥梁,缓缓驶入衡阳站,我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这不是某种激昂的情绪,而是一种熟悉的、沉入骨血的呼应——一种“我回来了”的确认。
从郴州到衡阳,地理距离不远,可心的回程却仿佛走了一整卷人生。我已经在外走了太久,在无数城市醒来,又在无数张床铺上梦见过这片土地,而今天,我终于不再梦,而是踏实地把脚落在了家门口。
我走出站口时,天刚好放晴。衡阳的阳光和别处不同,它更亮一点,更暖一点,也更真一点。
我翻开那本厚重的《地球交响曲》地图,在湖南中部稳稳落下一笔,写下:
“第119站:衡阳。不是目的地,而是出发点”
一、雁城晨光:回到旧城的第一眼
我提着行李走过熟悉的湘江桥,桥下是晨练的老人,江面飘着轻雾,岸边树影婆娑,一切都没怎么变,甚至连我小时候常去的豆腐摊子还在原地。
豆腐摊的老板娘还是那位刘姨,她看到我时还一愣,随后脱口而出:“阿蒙啊?你是阿蒙吧?”
我笑了,像个迟归的游子:“刘姨,我回来了。”
她一边给我盛豆腐脑,一边叹息:“你爸妈前阵子还提你,说你现在满世界跑,怕你回来连路都不认了。”
我坐在小木凳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配着酱油、香葱和碎榨菜。入口的那一刻,我仿佛一下被拖回了童年——那些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后偷吃路边零食的日子,在舌尖上复活。
我写下:
“不是所有的城市都能叫‘故乡’,
故乡是你不需要解释、也无法隐藏的地方。
衡阳,是我所有词句的根”
二、家门敞开:旧屋与新人的慢慢重逢
我家在蒸湘区的一条老街上,三层半的自建楼,外墙已经有些泛黄,门前的桂花树却比我离开时更高了。
我提着行李站在门口,母亲正好从楼上探头,一眼看到我,愣了几秒,然后大声喊:“你爸,阿蒙回来啦!”
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扳手,显然刚从楼顶修水管回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母亲热情得多,一边收拾我房间,一边念叨:“你这衣服怎么还是这么薄,衡阳早晚冷咯;你那本破地图还带着?哎哟你这是要走遍天下吗……”
我笑着说:“走归走,家还是这个家。”
房间没怎么变,书架上还摆着我上学时抄写的古诗、地理册和一本残破的《世界地图册》。我翻开它,第一页上画着我小时候的梦想:一个红色圆圈标在中国中部,旁边写着——“从这里出发。”
我写下:
“地图能指引的地方很远,
但指引我回来的人,永远只有一群
一直在等我的父母”
三、回村祭祖:家族的根,在山后那片松林里
第三天,我随父亲一起回到老家乡村祭祖。那是一条偏远的山道,坐车还得绕过几个急弯。我坐在副驾,看着父亲熟练地操控方向盘,他眼神专注,却不再像年轻时那般锋利,眉宇之间多了份温和的倦意。
祖屋依然在,老井还在冒着雾气。祠堂前,祖先的牌位静静排列,香烟缭绕。我随父亲焚香、行礼,一边听他细说我们的家族怎么从湘西迁来衡阳,祖辈行医,又怎么一代代在这片丘陵之间扎下根来。
“你爷爷那时候到处行医,每天一走就是十几里。”他叹道,“你现在倒是飞得远了,全世界都能走了。”
我低声答道:“再远,也走不出这个屋。”
离开时我回望祖屋,墙皮剥落,屋瓦歪斜,但它像一位苍老的亲人站在山腰里,不呼唤,却始终望着你。
我写下:
“每一段行走的意义,终究是为了回来看一眼自己的出发点。
衡阳,不只是我出生的地方,
它是我‘为什么走’和‘为何回’的理由”
四、衡钢记忆:一座城的火与铁还在血脉里
我还去看了衡阳钢铁厂——衡钢。小时候我常骑车路过那片庞大的厂区,看见工人穿着厚重的蓝布制服,骑着电瓶车在厂房间穿梭,那是我最早对“工业”的印象。
如今,衡钢虽然不如昔日辉煌,但炉火仍未熄。厂区外围建起了新商业街,旧职工宿舍楼却仍挂着蓝色铁牌。
我遇到一位退休老技工,他说:“我们那一代人,把一辈子的火烧在了这座厂子里。”
我望着远处烟囱缓缓升起的白烟,忽然觉得,那些从小在这城市里看到的铁与火,不是粗粝,而是温度,是这座城市曾经梦想自己“能造大物”的证明。
我写下:
“衡阳的魂,不只是雁峰和耒水,
它也藏在每一个曾发出轰鸣的机器里,
每一位愿意熬夜守炉火的人心里”
五、离家不远·地图续写
我在衡阳停留了六天。
这六天,我没有赶路,也没有探景,只是在家中与父母说话,陪母亲买菜,和老友喝茶,走过那些不再喧哗但依旧真实的街巷。
我在自家楼顶写下这一章,在落日映照下摊开《地球交响曲》地图,用最沉稳的一笔,在“衡阳”两字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圈。
“第119章,衡阳已记。
若这本书是我的一生,那么衡阳,是封面也是扉页。
所有出走、所有归程、所有叙述,皆由此启”
下一站,我将前往株洲。
那是一座铁轨交错、列车疾驰的城市,是湖南的工业心脏,也是衡阳之外,我年少时最早听说“外面世界”的地方。
我收好地图,对父母说:
“我再出发了,下一个城市,不远,叫株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