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
文帝三年春。
北地巨贾叶元次子叶千玉迎娶南地大商沈山的长女沈清。
叶府内外张灯结彩。
本应满心欢喜的新娘子此刻却泪流满面。
“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对你们那么好,为什么非要我死!”
“为什么!!”
沈清坐在床上打盹,却突然惊醒,冷汗湿透了身上的喜服。
她伸出颤抖的手,掀开头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
沈清惊魂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不是被沈澈递过来的一杯毒酒毒死了吗?怎么会……
难道,刚刚的一切,真的只是被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她踉跄着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毫无岁月痕迹的脸。
沈清转过身,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挪动脚步,打量着房中的一切。
红烛摇曳,大红喜帐从床顶倾泻而下,边角处坠着六只金铃,随风轻响。
铜制的香炉燃着瑞脑香,香气与红烛的气味交融,撩人心弦。
雕花梨木桌上,摆放着一只金刻多子多福圆盘,盘中堆叠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取 “早生贵子” 之意。
地上铺就着红毯,踏上去悄无声息。
她坐着的千工拔步床上锦衾绣褥铺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合卺酒香。
沈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凤冠霞帔在身,绣鞋上鸳鸯图案在烛光下隐现。
她的呼吸急促,双目赤红,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砸在大红的喜服上。
一滴……两滴……
泪珠摔得细碎,浸入红衣之中,不见半点痕迹。
“来……来人……”
她下意识唤人,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来……”
她正要再次开口,却突觉头疼欲裂。
“啊!”
梦中的场景一幕幕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那种身临其境的凄惨,让她痛不欲生。
“夫君要害我?不可能……”
她口中呢喃着,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会给我下绝子汤……”
“绝子……汤……”
“绝子汤?”
沈清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来到桌前,她先是看了看桌上的摆件。
最后拿起了那装酒的壶,壶的下方有一个旋钮。
她轻轻一转……
“阴阳壶……”
原本止住的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一切竟都是真的,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回来了?”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现在……
难道曾经的她过的太苦,连上苍都在怜悯她,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沈清转身,她那娇美的容颜之上,再不见半点痛苦,变得极为冷静。
她缓步走到床头,伸出双手摸了摸锦绣棉被,又碰了碰那些莲子红枣,轻声自语:“我回来了……”
叶千玉身着大红吉服,吉服上绣着精致龙凤呈祥图案,袖口与衣襟处点缀着的云纹,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熠熠生辉。
他的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腰间挂着的鸾凤双玉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玉佩旁,还挂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
他站在房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推门而入。
房间里,新娘头上的盖头还没掀,屋里的陪嫁丫鬟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理应在房中等着说吉祥话的喜婆也不见了踪迹。
叶千玉仿佛早就知道了房中的情况,对屋内只有新娘一人并不惊讶。
他脸上挂着完美的笑意,一步步走到新娘的面前,随意的拿起放在一旁的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看着新娘子柔顺娇羞的低垂着头,他满意极了,开口便如温风拂面般让人沉醉其中:“娘子,可是等急了?”
玉佩旁的那只精巧的香囊,明显的扎眼。
沈清双手一抖,心底的恨意如同万千毒虫般啃噬的她的心,叫嚣着让她立刻把眼前的男人撕碎。
她紧紧握着双手,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这才堪堪忍住当下就跟这个畜生同归于尽的冲动。
就是这个畜生,在梦中骗了她一辈子,最后还害死了她!
她一生都在为他,为叶家,为他的儿子而操劳。
而他……
想到梦中叶千玉所做的一切,沈清恨得眼睛都红了,只想一刀结果了这个畜生!
可是不行。
她的父兄还在家中等她,她不可以如此冲动,不可做出这种叫仇者快,亲者痛的糊涂事。
她现在孤身一人在叶家,陪嫁的丫鬟玉珠也早在娘家时就与眼前的男人苟合。
她独身立于狼群,虽有心将仇人碎尸万段,可眼下她只能先忍下这滔天的恨意,先在叶家安身立命,再徐徐图之。
叶家人皆非良善之辈,她既已决定复仇,便再没有与仇人同榻而卧的道理,她做不到,更恶心。
沈清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想要立时把叶千玉这个畜生抹脖子的想法。
再睁开眼,她已然又是那个柔情似水,满脑子只有叶千玉的沈清。
叶千玉的眼底映着沈清娇羞美艳的脸宠,仿佛他的心里只有面前的女人一般。
他温柔的笑着,牵着沈清的手走到桌子前,温柔的看着沈清:“我们还有事没做。”
沈清脸上也扬起笑意,无比真诚:“是啊,我们,还有很多事都没做。”
我还没杀了你,还没将你们叶家覆灭,我自然是有好多事没做!
叶千玉垂眸看了一眼酒壶摆放的位置,唇角的笑意又扬了几分,松开沈清的手,拎起酒壶,另一手扶着酒壶在壶底轻轻一转:“我来给娘子斟酒。”
合卺酒酒液金黄透明,从酒壶里倾泄而出,倒入红玉鸳鸯杯里。
倒完一杯手又在壶底摸了一下,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沈清目光盈盈,眼中满是对叶千玉的信任和情意。
叶千玉见沈清眼中的情意浓烈得都快让他化了,他在心底嗤笑,面上却是柔情似水。
他端起酒杯,递给满眼都是他的沈清,温柔缱绻的望着她:“娘子,请。”
沈清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好。”
喝下这杯酒,芙儿的地位就稳了。
沈清刚要把酒喝下,叶千玉便制止制止了她:“等一下。娘子,交杯酒,是要交换的。”
沈清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缓慢的伸手递出手中的酒杯。
叶千玉盯着她盛满柔软情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脸上再次露出笑意:“不是这样的。”
他笑着站起身,牵起沈清执着杯的手与之交缠而过:“是这样喝的。”
沈清柔柔一笑,仰头喝尽杯中酒。
沈清,不要慌,不要急。
镇远将军还未战死,虎门关也还被安稳的守着,沈家人还在,她,也还活着。
慢慢来,将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还给他们。
要让他们如同梦中的你一样,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