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两边院子的烛火都没有灭。
夏时月一直发热。
“防风、白芍、重楼、嬷嬷……”
半夜里,夏时月一直喊几个人的名字。
“再换冰水。”
防风把丝帕丢给白芍。
重楼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夏时月低低的哭声,像是困在噩梦里的幼兽。
“小姐。”白芍一声惊呼。
“她怎么了?”朱楠风的声音。
“小姐咬伤了自己!”里面哭道。
“把她的衣服收拾整齐。”
片刻安静后,门缝里忽然又传出低低的一声,“明熙哥哥……”
向来沉稳的朱楠风,在这一瞬间也有些恍惚!
朱楠风字明熙,很少有人这样叫他。
她又连喊了两声。
谭牧云,“不许任何人靠近院子。”
“是。”
朱楠风敲门进去。
木榻上的夏时月双颊赤红,紧闭双眼,双手紧紧地攥住。
“时月。”
夏时月听到他的声音,似是受了万千委屈,低低地哭了起来。
“扶她起来。”
朱楠风直接把冰块揣进前胸,上了木榻抱着她。
她又呜咽了一句,“七殿下哥哥。”
白芍问防风,“小姐刚喊的明熙是谁?”
防风垂头扯白芍的衣袖。
朱楠风问,“安神药喂过了吗?”
“已经吃过一颗了。”
他道:“再加一颗。”
夏时月靠在他身前,比先前安静了许多。
防风一边收拾冰水,一边偷窥木榻上的两个人,她有些担心。
小姐醒后有意在躲朱楠风。
她要知道七殿下同她这样亲近,会不会打人!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又该如何?
她明年还想把自己嫁出去呢!
朱楠风看出她不安,“外面都围了,这是孤院。”
他低头摸夏时月的头,“时月,你只是被蛇咬了。”
折腾了大半夜。
夏时月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人也渐渐睡安稳。
外面,夜空繁星低垂。
朱楠风负手立在台阶上问谭牧云,“你听见谁喊过我朱明熙。”
谭牧云半晌回,“除了枢府里的那几个老头,很少有人这样称呼殿下。”
“夏侯爷,远川可曾这样?”
“不曾。”
“戒备。”暗卫示警。
寺外的路上,一片灯火。
灯火里传出夏侯爷粗哑的声音,“远川,你把张太医背上走。”
夏侯爷接到消息,连夜把宫里的张太医给带到山上。
老太医骑在马上一路急赶,一副身架都快被颠散了。
不一会,一行人到了院子前。
“七殿下。”
“侯爷,时月已经退热了,她现在正睡得安稳。”
“退热就好。”夏侯爷抬脚想进院子。
朱楠风堵在门口,“侯爷不如明早来看,今日晚了,早点休息。”
夏侯爷伸头向里面探望,“我在院里随便找间房休息即可。”
“里面没房了。远川带侯爷、太医,去你的院子休息。”
侯爷:啥玩意,我大老远来了,还看不见自己闺女!
不情愿也没办法,朱楠风跟门神一样。
“父亲,二妹既然退热了,我先带您去休息。”
司南在房顶被吵醒,笑了,“殿下你这过分了,小心侯爷将来给你穿小鞋!”
翌日,午时。
白芍趴在榻边瞌睡。
防风守着一个红泥小炉煮药。
“防风。”
“小姐,醒了。”
白芍猛地起身,“小姐,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已经午时了。”
夏时月活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箭上是什么毒?”
“小姐没中箭,是被毒蛇咬了。”
“什么?”
“当时可吓人了,好在七殿下果敢,他把小姐的腿放到膝盖上,一刀划开小姐的脚,迅速,”
夏时月惊恐地瞪着眼睛,“他用嘴吸毒血!他趁机非礼我了?”
“小姐,你说得是话本子上的事吧!七殿下是用手把毒血挤出去的。”
夏时月拍拍心口。
她打量房间,“我这是烧糊涂了吗,这屋子不像是咱们住的地方?”
“这是七殿下的房间,他见你睡得迷糊,就没叫搬回去。”
白芍又说,“七殿下,搬去了隔壁的禅房。不过,小姐你昨夜发热时又喊又哭,殿下也过来照顾你。他把冰裹进自己的衣服,然后抱着你降温,直到你不闹了才走。”
“他这还是占了我便宜!”
白芍嘿嘿一笑,“小姐喊他七殿下哥哥,殿下就是照顾妹妹!”
夏时月干咳,“我那一定是中毒反应,就跟吃了毒蘑菇一样!”
防风看她脸色,“小姐昨日昏迷后,是殿下一路抱回来的,时延大师说,好在殿下处置得及时。”
夏时月幽幽地说,“还不是他害的!”
“大哥呢,他不在吗?”
“呀,糟了,我忘了告诉侯爷。”白芍匆匆跑了出去。
防风解释,“小姐一直高热,世子回城请太医惊动了侯爷,侯爷昨夜就上山了。”
“时月。”
夏侯爷很快进门。
“爹爹,你来啦。”夏时月的声音还有些哑。
夏侯爷大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这条老命要被你吓死!日出有什么好看的,那都是一些无聊文人墨客干的事,你凑那个热闹干嘛!”
夏时月笑着回,“我就是想去附庸风雅的,看来老天觉得我不配!”
夏侯爷的大嗓门传出门外,“我女儿不配谁配,改日爹陪你风雅一回。咱也在山顶大石头上写个,“高观日出,得其苍茫,知其壮阔的千古名句!”
等在外面的夏仲樾,尴尬地对张太医笑笑。
张太医暗道:早闻夏侯爷甚宠这个女儿,果然是真的。
“仲樾请太医进来。”
老太医给夏时月诊脉,片刻后说,“郡主恢复得甚快,这种蛇毒最能侵扰心腑,郡主无受其扰,皆因七殿下快速地为郡主挤出了毒血之故。”
他又道:“时延大师的药也是好的。郡主休息几日,即可下地活动。”
“小姐的伤口会留疤吗?”白芍问他。
“宫里有消痕霜。郡主用上一个月不会留疤,只是用时会痒,郡主不要抓挠。”
朱楠风坐在外面石桌边喝茶。
夏侯爷上前说,“殿下,我这就带时月回城了,多谢殿下照拂。”
“本王也回,一起走。”
回城的路上,防风试探夏时月,“我见七殿下甚是看重小姐。小姐昏迷后,殿下抱着小姐,迎着那些刺客就往山下急走。”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以后离他越远越好!”夏时月回她。
白芍问,“小姐现在不喜欢七殿下了吗,以前,殿下的画像都被你摸烂了!”
“眼瞎啊!”
朱楠风同夏侯爷并肩骑马,不时回头看一眼。
夏时月瞥见他的脸,暗骂:人渣的容颜真是祸国!
回到城下已是黄昏。
夏侯爷喊她,“时月下来谢过七殿下。”
“我受伤是被七殿下牵连的,也不用客气!”
夏侯爷尴尬为她开脱,“殿下莫怪,这丫头中了毒,不清醒!”
“时月有伤,不用下车。”
朱楠风扯马到她的车边,“听闻你会制香?”
夏时月翻他一个白眼,“殿下听错了。”
夏侯爷使劲地干咳。
她无奈问,“殿下喜欢什么香?”
“不挑,你做的就可!”
夏时月心想:我加毒,熏死你!
朱楠风端详她片刻,从马上俯低了身子,邪坏一笑,“时月,你不会在香里给本王下毒吧!”
夏时月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咬牙切齿,“不会!”
“嗯,好好养脚,本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