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时候……差不多了!”刘兴治策马来到高台之下,他年轻的脸上也带着几分不忍和凝重,低声说道,“罪军已经连续冲击了三波,城头上叛军的箭矢明显变得稀疏了些,滚木礌石也少了许多,看来他们的守城物资,消耗得也差不多了!”
刘兴祚缓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那口在胸中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仿佛也随着吸入的冰冷空气而变得更加凝重。他猛地从身旁亲兵手中接过那柄陪伴他征战多年的辽东战刀,刀锋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寒芒。
“传令!”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金石、也穿透人心的力量,“擂鼓!吹号!辽东军,全体——出击!!”
“呜——呜——呜——!!!”
苍凉而又雄浑激昂的牛角号声骤然在高台后方响起,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惨叫与喧嚣!
“杀贼!杀贼!杀贼!!!”
五千名早已按捺不住、战意勃发的辽东精锐齐声怒吼,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可匹敌的洪流,直冲云霄,声震四野!他们迈着整齐而又充满力量的步伐,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一般,越过那些正惊慌失措、丢盔弃甲般溃散下来的罪军,朝着那段已被无数罪军的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张家口城墙,发起了决死无前的冲锋!
他们不再像罪军那样扛着简陋不堪的树木和门板,而是抬着一架架用坚固硬木打造、前端包裹着铁皮的重型云梯,手中高举着厚实的、蒙着数层牛皮、足以抵挡寻常箭矢的大盾,队列严整无比,杀气腾腾!
“万胜!万胜!!” “不破此城,誓不为人!”
各级军官在阵前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激励着麾下将士的士气。每一个辽东兵的眼中,都燃烧着对军功的渴望!
城头上的叛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次攻击与之前那些炮灰的送死行为截然不同,他们脸上的轻蔑与哄笑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兽犹斗的狰狞与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才是真正的官军主力!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放箭!放箭!都给老子瞄准了射!滚木礌石!火油金汁!都给老子往下招呼!砸死这些狗官军!!” 城墙上,叛军的头目们也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拼命地组织着最后的抵抗。
箭矢、滚石、火油再次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但辽东军的防御远非那些衣甲不整的罪军可比。他们配合默契,大盾手在前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有效地抵挡了大部分来自城头的箭矢和小型投掷物。即使有人不幸中箭或被砸伤倒下,后方的同袍也会立刻怒吼着补上,整个攻击阵型丝毫不乱,依旧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
“砰!砰!砰!” 一架架重型云梯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代价后,终于狠狠地撞在了张家口的城墙之上,发出了沉闷而又令人心颤的巨响!
“上!!” 一名辽东军的百户官一马当先,他口中紧紧衔着一柄锋利的短刀,双手如同铁钳般抓着云梯的横档,身形矫健无比地向上飞速攀爬!
“噗!” 一支从城头射下的冷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地射中了他的小腿,他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在半空中剧烈地晃了晃,却依旧咬紧牙关,用另一条腿和双臂的力量,继续向上攀爬!
城头的守军也反应极快,他们早已杀红了眼!长枪、钩镰枪、沉重的大刀片子,如同毒蛇般朝着那些正试图通过云梯向上攀爬的辽东军士卒猛刺、猛砍、猛砸!
“啊——!” 一名刚刚爬到梯顶、正准备翻身跃上城垛的辽东兵,不幸被数杆长枪同时刺穿了胸膛和腹部,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腰刀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从高空坠落,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他盔甲的缝隙中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战斗从双方接触的那一刻起,便立刻进入了最为残酷血腥的刺刀见红的阶段!
刘兴祚策马来到距离城墙不足百步的阵前,他身边的亲兵高举着那面绣着斗大“刘”字的帅旗,在硝烟中猎猎作响。他双目赤红,布满了血丝,看着自己麾下那些与他一同从辽东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子弟兵,在城墙之下浴血奋战,每一名士兵的倒下,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兴贤!”刘兴祚对着一直紧随在他身旁的弟弟刘兴贤怒声吼道,“你立刻带本部一千人,从左翼城墙的那个豁口给老子强攻!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撕开一个口子!让承祚的骑兵能有机会冲进去!”
“得令!大哥保重!”刘兴贤一抱拳,眼中也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他立刻点起本部一千精锐,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如同下山猛虎般,呐喊着冲向城墙的另一侧。
叛军的抵抗异常顽强,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他们深知,一旦城破,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命运。在各级头领的弹压、重赏以及对官军“屠城”的恐惧宣传之下,他们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凶悍与残忍。
城墙的某一段,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叛军头目,手持两柄厚背鬼头刀,状若疯虎,周身鲜血淋漓,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接连砍翻了数名试图登城的辽东兵,口中还狂笑着:“来啊!明狗!再来啊!爷爷今日便在此地,送你们统统上西天!!”
刘兴祚看得真切,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打开一个或数个稳定的突破口,让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一旦辽东军这股初登的锐气受挫,陷入与数倍于己的叛军在城墙上的消耗战,后果不堪设想!
“承祚!” 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在后方不远处率领五百精骑掠阵、正焦急地望着战场的儿子刘承祚,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期盼,有不忍,有决绝,更有……一种将整个家族命运都押上去的疯狂!
他猛地一勒胯下战马的缰绳,那匹久经战阵的辽东战马吃痛不过,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嘶!
“奇兵营!随我来!!” 刘兴祚厉声暴喝,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充满了无穷的战意与一往无前的决绝。
说罢,他猛地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竟是如同一道离弦的箭般,无视前方那如同炼狱般的战场,直冲向那段战况最为激烈、也最为胶着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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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兵一般直领一支奇兵营,前面章节有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