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卷着砂砾和血腥气,呜咽着掠过低矮的土丘,将战斗的痕迹一点点掩埋。那摊刺目的红白之物,已被尘土覆盖了大半,只剩下边缘一点暗褐色的痕迹。无头的尸体僵硬地歪在浮土里,像一截被丢弃的朽木。高大骨面人挣扎着从自己砸出的土坑里爬出,骨面碎裂,鲜血糊了半张脸,狰狞的三角眼中残留着惊骇、剧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林虎昏迷倒地的方向,又如同惊弓之鸟般扫视着空旷的四周,仿佛黑暗中有择人而噬的巨兽潜伏。最终,他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嘶哑低吼,捂着塌陷的胸口,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荒原起伏的阴影里,连同伴的无头尸首都顾不上收敛。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杀戮之地,只有风沙的呜咽和林虎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
林枫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虎身旁。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浮土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昏暗中,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少年身上。
林虎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左臂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蔓延、枯萎,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右腿外侧,那枚蚀骨钉深深嵌入肌肉,只留下一个不断渗出粘稠黑血的孔洞,碧绿的毒气如同蛛网般沿着血管向大腿根部侵蚀。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发紫,呼吸微弱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声,体温却在急剧下降,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意识海深处,那座恢弘的神殿光芒黯淡,西方白虎石像上那点银白毫光更是微弱得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在碧磷蛇毒阴寒恶意的侵蚀下摇曳欲灭。
林枫的视线并未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停留太久。他的目光穿透凡俗的表象,平静地落在林虎腰侧那个被坚韧兽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凸起上——那块从神殿白虎石像基座“抠”下来的灰白石片。
石片安静地躺在兽皮包裹里,触手生凉。其内部,那微弱却坚韧的庚金神韵,如同被冰封的火焰,在主人濒死的绝境中,依旧顽强地散发着一丝不屈的锋锐。
就在这时,那只苍白的月光虫,慢悠悠地从旁边的浮土里钻了出来。它软糯的身体沾满了灰黄的尘土,两根细如发丝的触角精准地指向林虎腰间的兽皮包裹,指向那块灰白石片!几丁质壳上,那几颗如同星屑般黯淡的浅蓝色斑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贪婪幽蓝光芒!那光芒如同实质的触手,死死地“缠绕”向石片内部那缕不屈的庚金神韵!仿佛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甘冽的清泉!
林枫的指尖,在月光虫冰凉光滑的背壳上,极其轻微地弹了一下。
“吃吧。”无声的意念传递过去,带着一丝冰冷的许可,“留一口汤。”
得到许可的月光虫,那贪婪的幽蓝光芒瞬间炽盛!它软糯的身体微微拱起,朝着兽皮包裹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口。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一个微小的、绝对的“空”之点,瞬间在林虎腰侧、紧贴着兽皮包裹的空间中撕裂开来!
那包裹着灰白石片的坚韧兽皮,如同虚幻的泡影,在这“空”之点面前毫无阻碍!一股极其精纯、极其锋锐、蕴含着无上杀伐真意的庚金神韵,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抽取,瞬间从那块灰白石片深处被强行剥离、抽出!
这股力量,远比之前林虎战斗中逸散的、或者月光虫吞噬的蚀骨钉能量更加本源,更加精粹!它是构成白虎石像神韵的基石之一!此刻,却被月光虫那贪婪的“空”之口,如同长鲸吸水般疯狂吞噬!
嗡——!
灰白石片在兽皮包裹中猛地一颤!表面那玄奥的虎形纹路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灵魂!石片本身也失去了那种温润的凉意,变得冰冷而普通。
月光虫几丁质壳上那几颗浅蓝色的星屑斑点,在吞噬这股本源庚金神韵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那光芒不再是贪婪的锁定,而是一种极致的满足和……进化!斑点本身似乎膨胀了一丝,颜色也由浅蓝向着一种更深邃、更凝练的幽蓝转变!它整个软糯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散发出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力量充盈感。
吞噬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那“空”之点便瞬间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灰白石片彻底沉寂,如同路边一块最普通的顽石。而月光虫则满足地缩回了脑袋,慢悠悠地重新钻回浮土里,几丁质壳上那几颗变得深邃幽蓝的斑点,如同永不满足的眼睛,缓缓闭合,只留下极其微弱的幽光闪烁,陷入了某种消化和“进化”的沉眠。
林枫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林虎身上。
少年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林枫清晰地“看”到,随着那缕本源庚金神韵被月光虫吞噬抽离,灰白石片彻底沉寂,林虎意识海深处那座神殿西方,那尊代表着白虎的擎天石像,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石像本身并未崩毁,但原本附着在其基座边缘、代表着林虎“抠”下石片的那一小块缺失区域,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整个石像的基座变得更加完整、更加浑然一体!而石像那原本微弱摇曳、几乎要熄灭的银白毫光,在失去那缕被“玷污”的、属于“碎片”的本源神韵后,反而如同卸下了枷锁,猛地变得凝实、稳定、明亮起来!虽然光芒依旧不强,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和……勃勃生机!仿佛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和污染,回归了本源的真意!
更奇妙的是,这股纯粹而稳定的庚金毫光,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引导,丝丝缕缕地、主动地流淌而出,汇入林虎那被剧毒疯狂侵蚀的经脉之中!
那狂暴肆虐的碧磷蛇毒,在这股纯粹的、带着无上杀伐净化之意的庚金之气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阴寒恶毒的腐蚀之力被飞速地中和、驱逐、净化!左臂伤口处蔓延的灰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枯萎坏死的血肉边缘停止了蔓延,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新生的粉红!右腿外侧蚀骨钉造成的麻痹感也在迅速减轻,伤口流出的黑血开始变得鲜红!
林虎原本微弱断续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有力,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然伤势依旧沉重,剧毒也未能完全清除,但最致命的侵蚀被遏制住了,生命之火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比受伤前更加旺盛了一丝!
林枫的指尖,隔空对着林虎左臂和右腿的伤口处,极其随意地虚点了几下。
没有光华,没有能量波动。
但伤口处那些被庚金之气净化后残留的、最顽固的阴毒余烬和坏死的组织,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伤口变得干净、整齐,只剩下新鲜的、正在缓慢蠕动着愈合的血肉边缘!
做完这一切,林枫的目光再次投向林虎意识海深处那座神殿。
西方白虎石像稳定地散发着纯净的银白毫光,基座完整无缺。
东方青龙石像沉寂。
南方朱雀石像沉寂。
北方玄武石像沉寂。
十二元辰石像沉寂。
深处那些模糊的太古凶灵轮廓,更是死寂如顽石。
林枫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玩味,如同雕刻家在审视一件即将完工的作品。
“根基已固,枷锁已除。”
“剩下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沉寂的青龙、朱雀、玄武……以及更深处那些散发着混沌气息的轮廓。
“该加点柴火了。”
无声的意念在荒原的风沙中消散。林枫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墨,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
只留下昏迷的林虎躺在冰冷的浮土里,呼吸平稳,伤口洁净,如同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重塑。他腰间的兽皮包裹里,那块灰白石片冰冷死寂,再无异样。
而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浮土下,一只沉眠的月光虫,几丁质壳上几颗幽蓝的斑点,在黑暗中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极其深邃地明灭着,贪婪地消化着那一缕来自异界神兽的本源“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