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和王妮两个孩子被刘氏带到了里屋。
里正的长孙刚从邻村的私塾回来,在里屋陪着奶奶和王家的弟弟妹妹。
里正的大儿子赵元德和大儿媳赵河都在堂屋坐着。
赵河是男妻,和赵元德是同宗同族。通常,同宗同族的兄弟间不通婚。
赵河的父母没有生养,他是从母家那边抱养的儿子,入了赵氏族谱,不算真正的赵氏族人。
赵元德和赵河两口子只有一个儿子,叫赵丛博,今年10岁。
里正夫妻有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可只有赵丛博这一个孙辈。理正对这个长孙抱着很大的期望。
王四叔和王四婶从外面跑了进来。
一进屋,王四叔看都没看族长与王老太三人,冲着里正就说:
“里正,石井和云安回来了。他四婶跟他俩说了,云安去县学找枝松去了,石井追云安去了。”
王四叔的话一落,里正和王文和先愣住了,王老太也一时有点懵。
王田岩傻傻地问:“老大家的找枝松作甚?”
郭招弟扬着嗓子咋呼:“他去找枝松也没用!”
“糊涂!”
王文和突然一声呵斥,吓得郭招弟一屁股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里正的脸庞抖了抖,王四婶冷嘲热讽地说:“云安说他要去问问枝松这件事该咋办。”
她不会说邵云安要搞臭王枝松的名声。
王文和站起来就吼:“石井呢!咋不拦着他!”
王四婶说:“石井没拦住。云安抢了二狗子家的毛驴就往县上跑。
石井借了我家的牛车和杏子、二江去追了。”
王文和指了指王四婶,转身就指向还没弄清楚情况有多严重的王老太。
“你闹!你闹!枝松的名声要是因此毁了,我看你怎么跟枝松交代!”
说完,王文和就大步走了,他要赶紧安排人去拦邵云安。
王老太还是没反应过来:“这咋就毁了枝松的名声了?”
里正不耐烦地说:“你还不赶紧让田岩去追?!
石井已经分家了。别说他卖块自己的石头,就是真有私房你现在也没理来闹!
这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石井以后和本家再无干系!
县学是什么地方?云安是个厉害的,他要闹到县学,里边儿的夫子、同窗怎么看枝松?
枝松的名声要是毁了,他连秀才都考不了!”
“啥?!”王老太先是一愣,随后就尖声叫,“我看他敢!”
“你看他敢不敢!”
人家已经去往县学去了!里正恨不能抽这死老太婆一巴掌。
怎么都是本村的童生郎,里正也不管王老太这边了,赶紧让长子赵元德也去追人。
里正此举让有恃无恐的王老太心慌了:“他,他真的就敢去县学败坏枝松的名声?”
“你要不信就继续闹!”
里正不理王老太了,对还搞不清状况的王田岩吼:
“你和元德赶紧去追人!今儿这事儿闹不好枝松的前程可就毁了!”
王田岩六神无主地看看里正和亲娘,慌张地跑了出去。
族长这么说,里正也这么说,王老太终于怕了。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就嚎哭起来:“这个丧门星!我王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
里正骂道:“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要不是你闹闹闹,哪有这些子事!
石井也是你的儿子,还是长子!他分家一粒米都没拿走,换点银子你还要跟他要!
有你这么当娘的么!这事说到底也是你闹出来的!”
王老太撒泼:“他没拿我一粒米?他藏了那么多的私房一声不吭,全给了那个丧门星!
他是当哥的,家里有多少花销他不知道?枝松读书要花多少银钱,他不知道?!
他自己不孝还不许我要了?!”
里正指指毫不悔改的王老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氏从里屋出来,也气得不轻,这在她家里哭算什么事!
“田岩家的,你还不紧着扶起你婆母送她回去!等田岩他们回来是怎么个事再说。
你们这闹了一天,我们一家子都还没吃饭呢!我孙子还饿着肚子呢!”
郭招弟咕哝:“还不是老大做事不地道,这怎么能是闹呢。”
“赶紧先回去!”
里正懒得跟这对不讲理的婆媳浪费口舌,挥手赶人。
族长走了,王田岩也走了,郭招弟也不敢在里正家撒泼,扶起王老太。
“里正,你要给我做主啊!这样的媳妇我王家不能要啊!”
王老太哭天抹泪,还搞不清楚状况。
里正又挥挥手,赶人,并让自己的小儿媳妇儿把人“送”出去。
里正的小儿媳和小儿子半推半搡地把王家婆媳送出去了。
刘氏在她们出门后,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
“她以为还是宋氏呢,想骂骂,想打打。那邵云安说跟娘家绝亲就绝亲了。
她要能让石井休了邵云安,她就是真本事!我就看她能不能如愿!”
刘氏非常厌恶王老太一家,甚至是憎恨。
她和里正的两个儿子,赵元德、赵元庆都读过私塾,却都没考过童生试。
王枝松被私塾的夫子夸赞了之后,王老太就没少明里暗里挤兑刘氏。
处处显摆自己家的儿子聪明,以后肯定是要当状元的人。
后来赵元德娶了赵河,王老太又背地里笑话赵元德读书不成器,身为长子还娶了个男妻。
王老太是非常看不上男妻的。
后来王枝松考过了童生试,王老太更是放言,往后村里还是得靠他们家枝松。
里正家的两个儿子是没指望了,里正家正在读私塾的孙子恐怕也跟他爹一样没出息。
作为母亲、作为奶奶,刘氏怎么能忍受别人这么挤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刘氏不知多少次夜里躺在床上,在心里咒骂王老太,盼着王枝松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王老太是大山村人,离秀水村比较远。与杂姓组成的秀水村不同,大山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氏族大村。
整个大山村以朱姓为主,王老太的娘家弟弟就是童生郎出身,现在是朱氏一族的族长。
王老太嫁来秀水村,嫁给王大力算是低嫁。
别说她敢挤兑理正的婆娘,整个秀水村就没能让她看入眼的。
王枝松以前就是在舅家读课,现在王在铮也是。
王文和对王老太、王枝松的偏袒,也有王老太的娘家因素在内。
里正让妻子骂了几句解气,就让她去做饭。
之后他才问一直在一旁不吭声的王四婶:“石井家的真去县学找枝松啦?”
“真的,我也不能骗您啊。”
王四婶说,
“云安一听朱婆子来要石头、要银子,背篓一摔,家都没回。
抢了二狗子家的驴就往县城去了,说要找枝松评理。”
里正深喘了口气,一屁股坐下,用力拍桌子:“这一个个没一个省心的!”
王四婶哼道:“本来也是朱婆子没理。”
这都分家了,人家卖块石头得了银子还惦记。
好像石井不是她儿子一样。王老太逼走了宋氏,还想再逼走云安吗?
她到底是多不待见石井这个儿子能有好日子过?
石井净身出户,没地没房,好不容易挣点钱她都要抢,说破天去也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理。
跟理正抱怨完,王四婶义正言辞地说:
“我虽也是王氏族人,但也知道人要脸,树要皮。石井家的事里正你可不能偏袒大力家那头。”
王四叔也跟着说:“这回真是大力家做绝了。这分家契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从此两边互不相干。
这不能白字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回头就不认了吧。那以后谁还信契书?
枝松是读书人,难不成不懂这个理儿?”
里正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他有他要顾及的地方。
先不说王枝松,就朱家,族人中就已经出了两个童生郎了,还不算王枝松这个外甥子。
人家才是真正的大户,大山村的理正见到他都眼高于顶的。
理正还是忍不住怀疑:“这石井家的就真敢去县学?”
刘氏在一旁说:“就应该去找!”
里正心烦气躁地说:“你个妇道人家别多嘴,做饭去!”
刘氏怒冲冲地出去了。有外人在,她不好跟当家的吵嘴。
王枝松哪怕真能考上状元,对他们赵家又有什么好处?
这一有事,王老太就搬出王文和,明摆着是给她当家的施压。
刘氏怎么也是里正的婆娘,怎么会喜欢别人时不时压自己的男人一头。
县学,对庄户人家是高不可攀、地位堪比衙门的禁地,绝对不敢随意去触碰。
就是里正都不相信邵云安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县学找王枝松。
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心里犯嘀咕,包括王四婶和王四叔在内。
就是先前离开的王文和也不相信邵云安真就敢去县学。
他之所以派人去追,也不过是找个台阶给邵云安下,再趁机吓唬吓唬王老太,让她能安生点。
众人有众人的心思,他们又哪里能想到,邵云安还真敢闯县学。
对一个现代人来说,哪有不能进的学校。
哪怕是等同于大学的贡院、京师的国子监,他也敢闯!
当然,他不是鲁莽的闯,他是有智慧的闯!
里正的二儿子赵元庆在一旁说:“敢不敢也得等把人追回来再说。
枝松那边,爹也应该让王族长去说说,不能总任着朱婶子胡闹。”
里正又是一声叹,王文和要能管得了王大力那一家,早就管了。
王文和的私心不同于他。
他是赵氏的,王枝松以后的功名再大,给秀水村带来的名声再多,荣华富贵也只与王氏族人相关。
但作为里正,他又必须正视王枝松日后的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