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报不报师范类高校,邱月犯难了。
从丹凤回来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接收远方传来的照片。照片里有山有水,有淳朴的村民,还有脏兮兮的孩子。
从照片像素来猜测,拍摄照片用的手机很便宜。画质不怎么样,可画面让她心动。
其中一张,邱月时不时翻出来欣赏。一个白衣男生抱着吉他,身边围着一群顽童,大家都在笑,泛黄的牙齿也很炫目。
齐天圣已经进入了状态,把一个村子里的孩子聚集在一起,补习功课,谈天说地,弹琴唱歌,共同玩着当地的游戏。
他告诉邱月,等他大学毕业了,就申请支教的名额,继续往西部走,甘肃青海新疆甚至西藏。他诗意的理想,加上诗意的描述,让邱月心底不断涌动着向往。
邱月不敢告诉焦韫,怕被嘲笑。有时候静下来思索,也觉得自己很幼稚。
适合齐天圣的事情,不一定适合自己干。精神境界不同,追求也千差万别,邱月感动的,也许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但那不一定就是她的目标。
齐天圣说,灾后重建首先照顾的是村民的居住环境,因很多山村学生少,学校本来就很破,维修的费用很高。
当地一直犹豫着究竟是合并建校,还是原址建校。说到底,新建学校投入巨大,地方财政支撑不起来。
暑假开学后,有一些偏远的学生可能还要在临时区域上课。教学点那么分散,师资力量就薄弱了,老师们没有分身术,精力也不允许。
齐天圣说,他准备把采集到的资料信息带回学校,在应届毕业生中招募志愿者。
邱月问他能吸引多少志愿者,齐天圣说,估计不乐观,很多大学生毕业了,要考公,要去企业应聘,真正当老师的,一半都没有。当初报考师范类学院,只是把学校当成一个文凭跳板。
剩下的有志于从教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向往大城市的生活,连老家都不愿意回,更遑论偏远老少地区呢?
只有深入到实地探访,你才可能被东西部的差距震撼。同吃同住之后,你才能理解什么叫贫瘠之地。
两个人聊天时,齐天圣的言辞充满张力,邱月冲动很多次,想直奔而去,身临其境。
她也好几次想分享给焦韫,又担心焦韫不理解,说她大脑缺少神经元,容易被人带偏。
这次从学校返回,邱月还是没忍住,告诉了焦韫实情。说完之后,正等着焦韫的数落呢,哪知道焦韫听的津津有味,反问她什么时候动身。
“你不会也被感动 了吧?”邱月颇感意外。
焦韫淡淡一笑:“任何忧国忧民的精神都让人敬佩,再小的善举也能打动人,我为啥不能感动一下呢?”
邱月没有了顾虑,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决定报考师范院校,毕业了也去支边。
“跟着那个齐天圣扎根边远地区,然后在那边结婚生子?”焦韫笑的很诡异,让邱月摸不着头脑了。
“想的太远了吧,我只是想支教,为那边的孩子浇灌一点知识,也寻找自己生命的价值。”
焦韫说:“好吧,你比我的境界高,我承认。可是有一个问题,齐天圣所说的那种地方多了去了,你能起多大作用?”
邱月不服气:“勿以善小而不为嘛,我能发一点光,一点热,温暖一颗灵魂也心满意足。”
焦韫问:“你知道那边的教育为啥落后吗?穷啊。经济不发达,生活条件差,待遇低,人才留不住。大城市早就普及了多媒体教学了,很多偏远地带还是一支粉笔一块黑板。”
邱月说:“这不正是需要我这样的人才的时候吗?”
焦韫点头:“很对,你去了,像当地的老师一样,举着课本,拿着粉笔,按部就班地上课,而那边的老师,想方设法走出深山,往大城市挤,去了你一个,走了三五个,缺口是不是更大了?”
邱月不语了。
焦韫继续问:“等你干不动了,老了,退休了,那个地方的学校还是那么破落,那里的人才越来越少,孩子们的教育谁来承担呢?”
“难道无解了?”
“有解啊。去一位志愿者,不如建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提高办学水平,改善生活条件,这样就能留住更多的老师,这才是大善。你现在的想法,其实就是把自己当成一团泥巴,去堵破房子的漏洞,牺牲了自己,也没能阻止房子倒塌。”
邱月似有所悟,自己可以制造很多灯,照亮更多的地方,而不是变成一盏灯。
“你有很多齐天圣不具备的优势,他化身为一盏灯,是和他的认知有关。而你可以制造灯,实施大善。与其投身教育,照亮一小片,不如发挥你的优势,做更大的事业,等你成功了,像邵逸夫一样捐资建校,拿出高额工资吸引人才留在那里任教,也就是说,通过你个人,撬动大善,这才叫境界。”
邱月眼睛放光:“你真的认为我能做成大事,挣很多钱?”
焦韫摇头,不置可否。她已经失去了预测力,未来的事情,她不敢下结论。
前世的邱月能把文旅产业搞的风生水起,说明她有那个潜质,只要她意识到这一点,朝目标迈进,她就差不到哪去。
而且路市长已经回头,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思路搞旅游产业,邱月就能接住这波东风。
鲁迅为啥弃医从文,就是发现了手术刀治不了精神思想上的病症。
不改变经济落后的局面,靠几个热血青年去支教,怎么可能改变教育基本面?
焦韫只能提醒邱月,想做善事是需要资本的,乞丐的精神再伟大,他能做成啥呢?
“你要读法律,也是这个意思?”邱月问。
焦韫没办法解释,因为邱月没有十几年后的阅历。正是因为法律的不健全,十几年后,非法的金融模式搞乱了实体经济市场,抽干了中产阶层的血液。
许多资本披着金融的外衣,垄断市场,聚敛财富,等积累到足够多大时候,转身跑掉,留给社会一地鸡毛,俗称“暴雷”。
基于这些记忆,焦韫才改弦更张,决定转换赛道,她最佩服法学博士李扬女士,她也希望成为那样的人,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推动法治社会的进步。
当然,此刻说出来,对邱月而言就是唱高调,喊口号。
但对于焦韫来说,是她蜕变的机会。她不想再做父母眼里的小女生,也不想再幻想成为所谓的金领丽人。
既然重生,就必须超越前世。从境界上,人格上超越。成功与否不重要,既然来了,那就要拼一把。
焦韫再次想起万家仓,那个榆木脑袋究竟装着什么鬼主意,鬼知道?
两个人刚到家门口,焦韫的电话响了,是柳云溪打来的。
“我想和你单独聊一下,有空吗?”
柳云溪的语气很诚恳,让焦韫欣喜,难道她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