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界西域,梦魂殿外。
风无声,焰无痕。整座梦魂境仿若悬浮于九重虚空之上,湖海为天,星辰为地,唯有一条魂路蜿蜒千里,直入幻境深处。
张无尘孤身立于魂舟之首,身后焰纹长袍在魂风中猎猎作响,神魔魂印沉浮于背,金黑交辉。他未带护卫,亦无侍魂,只带了一盏幽蓝魂灯,灯火微弱,却稳如不灭。
焰舟停于梦魂天阶尽头。
前方无路,唯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将梦域与魂界彻底隔开。天际浮现出一道魂蝶虚影,轻拍双翼,荡起梦雾涟漪,张无尘缓步前行,每一步踏下,皆有魂影自虚空浮现,叩问魂识真意。
第一影,现旧忆。
是张无尘幼年之景,母亲于残阳下含泪托孤,焰火初现,孤身入山。他未多言,缓步穿过,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第二影,试焰心。
丹塔倾覆,故人血陨,宗门尽毁。他在魂影之中站定,看着那些曾死于焰乱之下的熟面孔,默然低语:“若今焰未熄,来日我亲手重建。”
魂影消散。
第三影,唤深欲。
一女踏焰而来,身姿婀娜,面若桃花,竟是当年他曾于神魔古殿中留情的虚魂化身。她柔声道:“你可愿舍魂印,陪我入梦永眠?”
张无尘微微一笑,轻轻伸出指尖,一缕魂火落于女子额心。
“此身不入幻,此焰不为情。”
女影燃尽,三重梦魂试炼尽破,天阶尽头缓缓开启。
一座宫殿自梦雾中显现,通体晶莹,似玉非玉,五焰交缠于殿顶之上,一枚古老魂印浮动,魂字未现,气息却古远难言。
张无尘步入殿中。
殿内无魂兵、无阵禁,唯有一女子,独坐高台之上。
她白发及腰,眉目如画,衣袂如云,双目闭合,神情宁静。周身九道魂羽盘旋,似无重力般悬浮,每一羽皆似可吞魂灭识。
张无尘凝视她片刻,微拱手:
“焰魂序主,张无尘。”
“来取——魂梦一页。”
女子缓缓睁眼,一对瞳孔宛若万星倒影,望之似入梦中天地。
她未言语,魂羽轻旋,一片羽焰飞落张无尘面前,化为一道神魂问印,直入张无尘识海。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张无尘魂海波动,一道陌生而又极其熟悉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你知我是谁?”
他不答,只闭目凝神,魂印翻转,将赫连魂简、神魔魂印、序魂主印尽数融入。
“你是魂梦使,却非敌。”
“你曾执魂梦九试,与先焰主为对。”
“但你……未曾出手伤序。”
魂梦使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浅流,落入梦湖之中:
“世人皆言我为魂灾之一,梦引万魂入幻,改识易印,惑人心念。”
“但你,张无尘,第一位不惧入梦者。”
张无尘平静道:“你只问我是否敢来,我便来了。”
“我不惧梦,也不惧真。”
“因为我魂火已无妄念。”
魂梦使轻轻一笑,目光中第一次浮现出波澜:
“你……的确很像他。”
张无尘微怔:“他?”
魂梦使抬手,一缕梦火在她掌心升起,渐渐幻化成一位背负赤焰之剑的男子,神情冷傲,眸中藏焰。
“他叫——天阙。”
“焰尊天阙。”
张无尘神情微变。
魂梦使低声道:“三千年前,焰宫初创,焰尊天阙孤身入魂梦,只为一页魂书。”
“而我……曾为他守梦百年。”
“我不是魂界之敌。”
“我只是——不愿看见魂道,沦为冥魂掌控。”
她手指一弹,梦火化蝶,飞向张无尘眉心。
“你想要魂梦之页,我给你。”
“但你须记住,魂道三灾,冥印未必为首。”
“若将来你遇见‘幽魂界’,必不可敌。”
张无尘轻声问道:“幽魂界?”
魂梦使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九羽合一,背后浮现一轮苍白梦月,气息收敛。
“焰尊曾言,魂焰不止焚敌,更应照人。”
“若你能持此志念至终,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这梦魂页……也该有人接续了。”
她手中一卷古页飞出,焰印初凝,其上赫然刻有五字:
【魂梦 · 焰神骨页】
张无尘双手接下,魂识与焰页相接,刹那间一股浩瀚梦魂之力贯穿识海,他仿佛看见九魂碎灭的未来、也看见焰宫断绝的往昔。
他强行稳住识海,将魂页收入主焰印内,朝魂梦使一拱手。
“多谢。”
魂梦使并未答礼,只闭上双目:
“去吧。”
“若将来真有魂焰崩散之日……”
“你,便是最后的火。”
张无尘转身离去。
焰舟于梦域之外等候。
他踏舟而起,魂火映天。
他未回头,魂梦殿却在他离去后缓缓隐入虚空,化作万千魂蝶,飞入九重梦域深渊。
唯有一句轻语,徘徊不散:
“若非天命,我怎会在梦中……等你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