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谷的结界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涟漪，三百名妖狼族战士正围着篝火擦拭骨刀，狼首图腾在火光中投下晃动的影子。叶无殇站在祭天台边缘，望着谷口方向新种下的妖藤屏障——那些缠着银铃的青藤是白霜用九尾狐血浇灌的，稍有异动便会发出凤鸣。
“在想什么？”白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用完灵力的沙哑，“探子回报，仙界三大主峰的援兵还要三日才能到。”
叶无殇转身，看见她发间别着的青玉簪正是妖皇所赐的“护心铃”。三日前击退玄霄后，妖谷迎来了短暂的安宁，就连向来严肃的妖皇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说要等此战过后，亲自为他们主持妖族的“结魂仪式”。
“我在想，玄霄的血魂幡虽然被毁，但魔界的气息却越来越浓了。”叶无殇伸手，掌心映出远处天际的乌云——那些本该纯白的云朵，边缘正泛着细密的黑色纹路，像极了九幽蚀天诀的符文。
白霜突然皱眉，护心铃发出刺耳的蜂鸣：“不对劲，结界的灵力在流失！”
话音未落，祭天台中央的图腾突然爆裂，碎石飞溅的巨响中，一道三尺宽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裂缝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撕裂世界的膜壁。
“全体戒备！”妖皇的怒吼从谷口传来，他手持的裂天枪正泛起妖异的红光，“是魔界的‘破界魔音’！”
叶无殇只觉耳膜剧痛，喉间一甜。裂缝中伸出一只覆盖着鳞片的手掌，指甲缝里卡着风干的血迹，掌心赫然印着与他额间相同的幽蓝符文——只是这符文周围，缠绕着令人窒息的黑色魔气。
“幽冥分身……”白霜的声音带着颤抖，“传说中魔尊本体分裂出的纯粹恶念，没想到真的存在……”
裂缝骤然扩大，黑袍男子踏空而立。他面容与叶无殇一模一样，却眼瞳全红，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令人胆寒的残忍。衣摆无风自动，每一道褶皱都像张开的蛇口，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小殇，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分身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刃划过石板，“让父亲等了三百年，该罚。”
妖皇率先出手，裂天枪带着万兽奔腾的虚影刺向分身眉心。然而枪尖在距离目标三寸处突然静止，妖皇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妖力竟在被对方徒手吸收。
“妖族，果然还是这么聒噪。”分身指尖轻弹，妖皇如同被巨锤击中，倒飞出去撞碎三座图腾柱。他胸前的护心镜寸寸龟裂，鲜血从七窍流出，眼中倒映着分身一步步逼近的身影。
“陛下！”白霜惊呼着甩出狐灵丝，却见灵力在触碰到分身的瞬间便被染成黑色，反卷着向她袭来。叶无殇本能地扑过去，用九幽护盾挡住攻击，却感觉双臂仿佛被万斤巨石碾压，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不错，懂得保护女人了。”分身歪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你以为，用这种半吊子的魔功，就能对抗真正的魔尊之力？”
他抬手，掌心凝聚出漆黑的光球：“看好了，这才是九幽蚀天诀的真正用法——”
光球砸向地面的瞬间，妖谷的结界应声而碎。千米范围内的妖藤瞬间枯萎，正在巡逻的妖狼族战士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被吸入光球，化作漫天血雾。叶无殇眼睁睁看着熟悉的面孔在血雾中消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都是无辜的！”
分身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无辜？在这弱肉强食的三界，只有强弱之分！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突然出现在叶无殇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其抬头，“脸上的疤痕，体内的魔功，哪一样不是拜仙界所赐？你居然还想着保护妖族，保护这些随时可能背叛你的低等生灵？”
白霜趁机爬向妖皇，却被分身余光扫到。一道黑色光刃划过，她的左臂瞬间皮开肉绽，护心铃也被击飞，露出里面刻着的“护道”二字——那是妖皇用自己的妖核为她刻下的保命符。
“白霜！”叶无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裂开，九幽蚀天诀不受控制地暴走，周身十米内的岩石纷纷崩解。他站起身，眼中幽蓝与血红交织，“你敢伤她，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分身却不闪不避，任由他的拳头砸在胸口：“愤怒？很好，这才是魔修该有的样子。”他抓住叶无殇的手腕，剧痛中，叶无殇看见自己的手臂正在被魔气侵蚀，皮肤下浮现出与分身相同的鳞纹，“看看吧，你的身体在渴望力量，你的灵魂在呼唤杀戮。加入我，我们一起踏平仙界，让三界匍匐在魔尊脚下！”
叶无殇感觉脑海中响起两种声音：一边是父母临终前的叮嘱，是白霜为他挡下剑刃时的笑容，是妖皇将护心铃交给白霜时说的“活下去”；另一边是分身的诱惑，是血液中沸腾的杀意，是三百年前被封印时的不甘与愤怒。
“不……”他摇头，却发现声音在颤抖，“我不是为了复仇而活，我是为了……为了查明真相！”
分身突然松手，退后两步张开双臂：“真相？三百年前，你的本体自愿被封印，以为能换来妖族的和平。结果呢？玄霄屠杀妖族，仙界篡改历史，你父母被剥皮抽筋，连魂魄都被制成了警示碑！”他指尖凝聚出幻象，叶无殇看见父母的魂魄被钉在仙界山门前，魂火中写着“与魔勾结者，下场如此”。
“啊！”叶无殇痛苦地抱住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他一直不敢回想的父母死亡场景，竟是如此惨烈。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不是普通玉佩，而是魔尊的半块命魂玉，里面封存着三百年前的全部真相。
“现在你明白了吧？”分身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只有力量，才能让你不再失去任何东西。接受我，我们合为一体，我会帮你杀了玄霄，灭了仙界，让白霜成为三界最尊贵的妖后——”
他的话被一声咳嗽打断。妖皇不知何时爬了起来，用裂天枪撑着身体，嘴角挂着血笑：“小友……别听他的……真正的魔尊之道，是……是守护……”
分身眼中闪过杀意，指尖凝聚出黑色光箭：“老东西，你找死！”
“不要！”叶无殇和白霜同时惊呼。光箭穿透妖皇胸口的瞬间，护心铃突然发出强光，妖皇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叶无殇体内——那是妖族最后的“魂归术”，将全部妖力和记忆传给最有希望的人。
叶无殇感觉脑海中多出无数画面：妖皇在结界被破时，悄悄将妖谷的传承玉简塞进白霜的乾坤袋；他在与玄霄的最后一战中，故意露出破绽，为的是让叶无殇看清分身的弱点；还有，三百年前，他曾是魔尊座下最忠诚的妖将，亲眼看着主人自愿走进封印阵……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叶无殇看着逐渐透明的妖皇，泪水模糊了视线。
妖皇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小友，记住，魔心不是杀戮之心，而是……是看清世界真相后，依然选择守护的勇气……”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分身的笑声再次响起：“感动？真是感人的戏码。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叶无殇站起身，擦去脸上的血与泪。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沸腾，既有妖皇传承的万妖之力，也有分身带来的毁灭魔气，更有父母留下的守护执念。三种力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白霜挣扎着爬过来，抓住他的衣角：“无殇，别听他的……你看，”她举起染血的护心铃，铃身内侧刻着细小的字，“这是妖皇陛下刻的，‘魔心不死，道心永存’……”
叶无殇低头，看见铃身上的字迹，突然想起父母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希望，是相信他能打破宿命的希望。他抬头，望向分身身后逐渐破晓的天空，东方的鱼肚白中，竟有一丝幽蓝光芒在挣扎着亮起。
“我拒绝。”叶无殇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你说的没错，我曾渴望力量，渴望复仇，但现在我知道，真正的力量不是来自毁灭，而是来自守护。”
分身的瞳孔骤缩：“你疯了？你知道拒绝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叶无殇握紧白霜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后果，就是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打败你，打败所有妄图操控命运的人。”
他抬起头，额间的幽蓝符文此刻亮如白昼，与分身眼中的血色形成鲜明对比：“你以为我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我是叶无殇，是魔尊转世，更是父母的儿子，妖族的盟友。今天，就算死，我也要让你知道——”
“魔心，亦可证道！”
话音未落，叶无殇突然施展出妖皇传承的“万妖同心诀”，山谷中所有妖族修士的灵力突然汇聚到他体内。分身惊怒交加，挥出“九幽灭世爪”，却见叶无殇不闪不避，任由爪风在胸口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同时将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拳，砸向分身的眉心。
“轰！”
巨响过后，空间裂缝开始崩塌。分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而叶无殇也摇摇欲坠，全靠白霜在身后支撑。
“你……你居然用妖族的灵力来催动魔功……”分身的声音带着不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无殇笑了，笑容中带着血：“意味着，魔与妖，仙与凡，从来都不该有绝对的界限。今天我能做到，明天，三界众生都能做到。”
分身突然化作黑雾，在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会后悔的，当魔气吞噬你的心脉，当仙界的屠刀再次举起，你就会明白，仁慈，才是最大的懦弱！”
裂缝闭合的瞬间，叶无殇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白霜怀中。他看着她焦急的脸，听着远处赶来的妖族修士的呼喊，突然感觉一阵安心——原来，就算力量不够，就算前路艰难，只要有人与他并肩，就值得他拼尽全力。
“白霜……”他轻声说，“妖皇的传承玉简里，是不是有破解锁魔阵的方法？”
白霜含泪点头：“还有，他说……说你父母的魂魄，被封在天道院的‘往生镜’里……”
叶无殇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这次，他不再害怕，不再动摇。因为他终于明白，魔心也好，道心也罢，真正重要的，是守住心中那一丝光明，哪怕这光明微弱如烛火，也能照亮整个长夜。
妖谷的晨风吹起他的衣摆，伤口的血滴在祭天台的图腾上，与妖皇的血、白霜的血，还有无数妖族战士的血，渐渐融合成一个新的图案——那是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幽蓝莲花，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像极了未干的泪痕。
而在千里之外的仙界，玄霄正透过水晶球看着这一切，手中的幽冥令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他看着水晶球中逐渐站起的叶无殇，第一次感到了恐惧——那个曾经任他拿捏的棋子，此刻眼中闪烁的，是连他都无法掌控的光芒。
“没关系，”玄霄咬牙切齿地说，“魔界大门即将开启，就算你能打败分身，也挡不住真正的魔潮……”
他望向窗外，天际的乌云已经彻底变黑，云层中隐约可见巨大的魔界之门，正在缓缓开启。而在门后，无数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人间……
叶无殇不知道，更大的危机正在逼近。他只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白霜眼中的坚定，是妖族修士们眼中的希望。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动摇，因为他的肩上，不仅扛着父母的血海深仇，更扛着三界众生打破偏见、重新选择的机会。
魔心动摇？不，他的魔心，此刻才真正开始坚定。因为他终于懂得，最强的力量，不是来自毁灭的怒火，而是来自守护的决心——哪怕这决心，需要他用一生去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