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从前的体面人家,自然指的是昔日的凌家。
凌府已倒,李嬷嬷不便直言,却也是暗戳戳提醒夏氏,侯府此事做得太不体面。
宋氏闻言眼神闪烁,面色也明显不大好看。
她心里再次深深后悔,当初没能趁凌芜不在,将这老东西给早早弄死。
可当着夏氏的面,她不好对凌芜的人太过失礼,只得满眼委屈地看向朝轩昱。
朝轩昱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这老奴,休要以下犯上,侯府也是你能随意指摘的吗?”
李嬷嬷冷笑一声:“老奴反正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只是事情都出到眼前了,若不言语别人还当咱们宁玉轩的人都是哑巴呢!”
凌家虽倒,可李嬷嬷当年也是跟着凌夫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夏氏对于这位李嬷嬷还是有些印象的。
虽是奴才,但不可轻视。
何况李嬷嬷搬出私狱来震慑,那是什么地方?是京城官宦人家专门用来关押失德妇人的,只不过为了家族颜面,凡进私狱者姓名不对外公开。
三年前侯府便曾想过将凌芜扔进私狱关押,再对外谎称人是去了云安老宅休养,若非所列罪名因证据不足被驳回,这会儿凌芜便已经在里面了。
当年他们想送凌芜进私狱,而今凌芜却想将宋窈儿送去私狱。
夏氏眸子一冷,斜睨向宋窈儿:“看看你干的好事,本以为你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没成想整出这样的疏漏,还把烂摊子引到府上来,真是白费了我对你的一番器重!”
宋窈儿眼底泛红,不敢吭声。
李嬷嬷缓步走到夏氏身侧:“夫人是侯府主母,有些话就算不当说,老奴也忍不住想说一说,权当是全了世子夫人对侯府的一片心意。”
夏氏依旧神色温和地看着李嬷嬷:“嬷嬷但说无妨。”
“先头刚出了世子放火烧私塾的事,侯府尚未有个定论,这紧跟着宋少夫人便派人打伤了谢家千金,弄得我家姑娘左右为难,回到家里本想求个公道,却又是不问青红皂白挨了一番掌掴,这桩桩件件实在是令人胆寒。”
“若这府上继续这般下去,只怕往后无需外人插手,这侯府自己便能坐实外界的那些谣传。”
李嬷嬷字字在理,听得夏氏无从反驳,也对身处其中的凌芜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上前拉住李嬷嬷的手,温声嘱咐:“的确是委屈了阿芜了,这件事我知道了,还请嬷嬷好生照顾那可怜孩子。”
夏氏礼佛,对府上事有所疏漏,平时宋氏往她那儿跑得勤,便慢慢将府上事务交由宋氏代为打理。
宋氏也的确能干,这几年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是个善妒的,但凡碰到凌芜,她的行事总透着几分上不得台面。
夏氏虽不大问事,却不是个没脑子的,后宅多年,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透。
看来往后,府上事务也不能全部仰仗宋氏。
“侯夫人愿意出面主持公道,那老奴便放心了!”李嬷嬷微微欠身,“老奴先告退,世子夫人那儿还需老奴伺候。”
“快去吧!”夏氏缓声应道。
见李嬷嬷离开,夏氏温和的笑意忽然散去,严厉的目光落在了宋窈儿的身上:“你都听见了吧?居然做出这种没首尾的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明就里,你莫不是也老糊涂?我看你是嫌侯府还不够乱吧?”
宋窈儿低着头,满脸愧疚:“的确是儿媳疏忽,母亲训的极是。我也是担心世子,怕之前那案子会真的牵连上他,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夏氏心头一软,宋氏和朝轩昱的感情出生入死,自然是一心为着朝轩昱着想,相比较之下,凌芜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这让夏氏心又忍不住偏向了宋窈儿。
说到底,她也只是好心办坏事罢了,也不能全怪宋氏一人。
可府规就是府规,若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怕凌芜那边难以交代。
“眼下我瞧你也是一脑袋烦心事,想来是顾不上理家的,不若先将对牌钥匙交由我手里,你歇两天吧。”夏氏淡淡道。
宋窈儿心底咯噔一下:“母亲,我会努力改正的,家中事务的打理,我也是花费了不小的心思,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还请母亲再给我个机会。”
侯府的掌家权一旦被取走,那她还如何稳住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朝轩昱看着宋窈儿一脸焦急的模样,也急忙道:“母亲,你这惩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这些年窈儿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你不能这么对她!”
“你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还有心情管这些?这侯府内宅本就是女子的天地,什么时候轮到爷们儿来插手?难道非要我将侯爷叫回来,你才肯罢休?”
夏氏是铁了心要收走掌家权,宋窈儿就算再蠢也听懂了。
她是万万不能让此事传到侯爷耳朵里去。
“夫君别说了,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对牌钥匙我今日没带在身上,晚些时候便让人给母亲送去。”宋窈儿一脸恭顺地说道。
夏氏谅她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招,这才同意。
朝轩昱和宋窈儿先一步离开了宁玉轩,夏氏走至院门口,看见一旁长势正好的芙蓉花树,不由得驻足。
她依稀记得当年凌芜尚未出阁时,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为此凌家夫妇为她在府上种满了芙蓉。
当年太师府还尚在,她也经常携礼入府参宴。
太师府将凌芜教导的知书达理,才貌无双,当时满京城的贵妇无一不期盼着能娶到凌芜这样的儿媳。
夏氏自然也不例外,再加上两家本就是姻亲,夏氏也算是看着凌芜长大,对她也曾真心疼爱过。
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凌芜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自从回京,她像换了个人,让人难以捉摸,也令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无法靠近。
这样一个异类,当真适合在侯府一直留下去吗?
夏氏伸手,将一片树叶生生拽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