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渭北沙苑的枯草在寒风中簌簌作响。邠宁节度使朱玫勒马立于土坡之上,铁甲凝霜,目光如隼。远处尘烟渐起,渐渐地,朔方军的军旗也从烟尘中缓缓浮现。“终于,人都到齐了……”朱玫低声呢喃,同时紧紧握住手中的马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朱玫所率领的静难军早已在西侧安营扎寨。此时,朱玫的营帐宛如一座临时的指挥所。各路大军的都头们纷纷策马疾驰而来,齐聚于这营帐之中。朱玫端坐于营帐正上方的座位上,带笑意,开口说道:“诸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本帅特备了些许薄酒淡菜,聊表心意,为诸位接风洗尘。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朱玫的话音刚落,一众侍从便如训练有素的士卒般,鱼贯而入。他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和一坛坛美酒整齐地摆放于桌上。但面对眼前丰盛的宴席,众都头1只是相视一眼,并未即刻动筷。整个营帐内弥漫着一种凝重而紧张的氛围。
此时,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漫不经心道:“朱节帅,此次朝廷遣我等前来征讨王重荣此等叛贼,依我之见,是否应先详加商议攻破敌军之策略?至于饮酒,待到我等取得胜利之后,再行畅饮,以作庆功之用,不知意下如何?”
朱玫听闻后,略带有一丝得意道:“李节帅莫急!破敌之策,我早已成竹在胸,只待那沙陀小儿李克用与王重荣自投罗网!”
言罢,只见他霍然起身,亲自移步至置酒坛之处,伸手抄起酒坛,而后稳步走回桌前。继而,他动作娴熟而沉稳地将酒坛高高举起,对着面前摆放的几只空碗,逐一斟满美酒。
闻得朱玫如此成竹在胸之语,李昌符不禁心生好奇,急追问道:“哦?不知朱节帅究竟想出了何等精妙之破敌之策?可否详述与我等众人,也好让大伙心中有个底。”
此时的朱玫却有意卖关子,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之笑容,不疾不徐地反问:“李节帅可曾知晓此地之地形地势否?”
李昌符拿起酒碗沉吟道:“沙苑地势开阔,宜用重骑冲阵。”
“冲阵?”朱玫突然大笑,起身来到门前掀开帐幔,指向前方,“看见那渭曲了吗?当年宇文泰背靠渭水,东西列阵,大破高欢二十万大军!”
众人在朱玫示意下看向某处,正是《周书》记载的沙苑古战场。
李克用驻马阴地关前,凝视着关外飞扬的沙尘,铁甲下的手掌摩挲着马鞭。他身后蕃汉联军的战旗猎猎作响,马蹄声与兵戈撞击声交织成一片肃杀。
片刻后转身独目扫过麾下诸将,低沉嗓音裹挟着塞北朔风:“阉竖当道,朝廷是非不分,此去河中并非为王重荣一人,乃为河东与沙陀百年气运。同时也为讨一个公道。”
李克修的眉头依旧紧蹙,脸上的担忧之色丝毫未减,他凝视着兄长李克用,缓缓说道:“阿兄,此事是否应当三思而后行?如此贸然与朝廷开战,恐再现药儿岭……”
李克用明白他所说的何事,广明元年,李可举追李克用至药儿岭,大败李克用。后李琢军队进行夹击,又在蔚州击败李克用。沙陀大败,李国昌、李克用父子流亡到鞑靼。
李克修话音未落,李克用扬鞭指向天际盘旋的猎鹰,大笑道:“我何时言及要与朝廷直接开战?我此番出兵,只为肃清圣上身旁那些奸佞谄媚之徒,还我大唐朗朗乾坤!”
恰在此时,李克用的义子李存信驱马而来,玄甲与眉间刺青在落日下泛着血光,李存信面色沉稳,高声禀报:“父帅,河中地区粮仓充裕,可支撑我军半年之需。且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已应允提供三成军资以援。”
语罢,他猛地将手中那沉重的马槊用力插入坚硬的冻土之中。只闻“砰”的一声巨响,槊杆剧烈颤动,发出嗡嗡之声。李存信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峻的笑容,继而言道:“待我等击溃朱玫与李昌符这两个阉党走狗之后,便可乘胜追击,顺势将河中的盐铁之利收归己有。如此,不仅可充实我军军备物资,更为日后大业奠定坚实基础!”
只见李克用那只独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精明与果断,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此甚好。现今这河中之地上,不仅有着充裕的粮草储备,更有王重荣慷慨提供的大批军资物资,如此一来,我军便可毫无后顾之忧地全力征战了。”
言罢,他突然双腿一夹胯下骏马,整个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地朝前飞跃而出。紧接着,他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仿佛雷霆万钧,震撼着四周的旷野,直传至九霄云外。
“儿郎们!你们可还曾记得那中和三年,咱们大破长安城时的情景吗?”李克用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猛地挥动手中长鞭,直直地指向南方。“想当初,那黄巢逆贼尚且号称拥兵百万之众,然而我英勇无畏的数万黑衣儿郎却毫不畏惧,奋勇杀敌,直杀得他们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话音未落,李克用身后那三万沙陀骑兵顿时群情激昂,齐声发出怒吼之声。那吼声犹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惊得无数栖息于枝头的寒鸦振翅高飞。
“而今时今日,朱玫、李昌符这些奸佞阉党的兵力不过区区数万人而已,在我们面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我坚信,此番出征,我等必定能够像那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而易举地将这群乱臣贼子彻底剿灭!”李克用的话语充满了自信和豪迈,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一时间,众人纷纷高举兵器,高声呼应着李克用的号召。在这片响彻云霄的番汉铁骑的呐喊声中,浩浩荡荡的河东大军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徐徐向着南方进发,宛如一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