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云雾缭绕、仙气氤氲的方寸山上,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始真人一袭道袍,衣袂飘飘,神色冷峻,口中念出一声“无量天尊”,声音仿佛裹挟着山间的清风,悠悠飘荡,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目光如电,冷冷地射向对面的南宫琉璃,一字一顿地说道:“南宫琉璃,你如今已是插翅难飞,我劝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看在师尊的面上,我们尚可放你一马。倘若你不听我苦口婆心的劝告,今日这一劫,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文始真人这话看似给了南宫琉璃一条生路,实则话里藏刀,其真实意图是要将南宫琉璃再度逼回葫芦僧的心牢之内,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南宫琉璃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嘴角上扬,发出一阵轻蔑的“呵呵”笑声,那笑声中满是嘲讽,仿佛在嘲笑文始真人的惺惺作态。“伪君子!”南宫琉璃毫不留情地骂道,“刚才还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现在却装得道貌岸然,充当什么得道神仙、好心善人!”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愤怒与不屑,直视着文始真人,仿佛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撕开。
此时,文始真人眼角余光瞥见东西南北方向皆有援兵赶来。这些援兵个个气宇轩昂,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德之士。文始真人心中暗自一惊,他深知若是被这些人看到自己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的样子,背离了道家清静无为、不喜不怒的宗旨,定会被三教一家的朋友们笑话。对他而言,自己颜面丢失事小,可老子李长庚的清誉绝不能有半分污点。
想到此处,文始真人轻轻摇了摇头,脸上装出一副扼腕痛惜的神情,叹道:“既然南宫前辈如此执迷不悟,贫道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啊。”说罢,他双手在胸前打了一个道门稽首,又一次高声唱念“无量天尊”。这一声“无量天尊”,既是对南宫琉璃发出的最后通牒,也是对东边正迅速赶来的两道身影的回应。
眨眼间,两道身影如流星赶月般按下祥云,稳稳地落在文始真人面前。来者二人皆是道士打扮,一位身材高大挺拔,风姿飒爽,浑身散发着英气,气质飘逸绝伦,背后背着一口带有七根金黄色剑穗的青釭剑,正是文始真人的大师兄王全真,道号“重阳子”;另一位腰悬宝剑,手中捧着天师印,身着黄色道袍,身高八尺,双目炯炯有神,相貌堂堂,犹如一座巍峨铁塔,他便是文始真人的三师兄张辅汉,道号“正一真人”。
文始真人见两位师兄到来,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盛开的花朵般灿烂,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在外面与人打架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突然看到自家大人赶来撑腰一般,心中满是欣喜与安心。
王全真率先对着南宫琉璃施了一礼,态度恭敬却又不失威严,说道:“前辈,实在不好意思,我七师弟年轻气盛,不懂事,还望南宫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家师弟的冒失!”然而,他的这一番道歉看似诚恳,实则暗藏玄机,既维护了师弟的颜面,又巧妙地给南宫琉璃施加了压力。
张辅汉则转头对着自己的小师弟文始真人说道:“你这个家伙,面对如此强敌,为何不发道门传信符?真以为自己能单枪匹马地硬刚南宫琉璃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却也饱含着对师弟的关切。
文始真人笑了笑,神色间略带一丝尴尬,解释道:“我一时轻敌了,没想到南宫琉璃这头垂垂老矣的骆驼,竟然还是比我这匹千里骏马本事大!”他和张辅汉这番对话,没有使用道门特有的心声言语,而是大模大样地说了出来,王全真和南宫琉璃都听得清清楚楚。令人意外的是,王全真并没有阻止或呵斥两位师弟的自大与无理,仿佛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南宫琉璃听到这些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他暗自咽了咽唾沫,强压着心中的愤怒。他可不是那种能忍受别人羞辱的人,尽管自己已经在江湖武林中沉浸了五百年之久,可他“狂徒”与“剑魔”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这两个称号在江湖中分量十足,随便拿出一个,都能在江湖中掀起千层浪、万里涛。
南宫琉璃看着眼前的王全真,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厌恶,他觉得王全真也不是什么善茬。刚见面时,王全真还在为小师弟的鲁莽赔罪,可当自家师弟出言不逊时,作为大师兄的他却不出言呵斥,这明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南宫琉璃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如今的江湖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讲资格与辈份的时代了,而是一个实力至上的江湖。
王全真眯着一双丹凤眸,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对着南宫琉璃缓缓说道:“南宫前辈,您本本分分地度过了五百年,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小和尚而身死道消吗?这实在是不值当啊!”他的话语看似是在劝阻南宫琉璃,实则暗藏威胁。在南宫琉璃听来,王全真表面上是让自己不要惹事生非,可背后的意思却是要自己老老实实成为笼中鸟、网中鱼,不要意气用事,否则性命堪忧。更深一层的含义,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若是南宫琉璃听从王全真的话,乖乖滚回葫芦僧的心牢,那他从此就会有名无实,不足为惧,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而且王全真也早已料到南宫琉璃不会听从他的建议,所以他认定南宫琉璃今日必死无疑。
南宫琉璃自然明白王全真话中的深意,他心中清楚自己从葫芦僧身体里出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今日的下场会如何。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与将来,此刻他的一颗心全系在小和尚身上。因为小和尚是他的师侄,是他最亲爱的师妹和最好的兄弟的儿子。
说起南宫琉璃的过往,那也是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他出身于五大世家之一,自幼便拜在梵净山太古真人门下。南宫琉璃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堪称梵净山一千年来最杰出的剑道天才。然而,他性格洒脱,放荡不羁,活泼灵动,将江湖规矩视如儿戏,对凡俗缛节更是不屑一顾。正因如此,他结交了许多被名门正派视为邪魔歪道之人,同时也得罪了不少自诩为侠义之辈的江湖人士,于是江湖中人便送给他“狂徒”和“剑魔”这两个称呼。
太古真人虽疼爱这个天赋异禀的徒弟,却也难以承受江湖中人的白眼和流言蜚语。无奈之下,只好处罚南宫琉璃在思过峰面壁思过,实则也是为了保护他。
但命运总是充满了意外,南宫琉璃最亲爱的小师妹宋心猜下山历练时,不幸被鬼域之人擒住。南宫琉璃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毅然破关而出。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他成功斩杀鬼王,救下了小师妹。也是在那时,他因缘巧合结识了南海之滨鲛人族的大王子石一浪。两人性格相投,武功术法难分伯仲,彼此英雄惜英雄、好汉识好汉,于是南宫琉璃便与石一浪结拜为跨越血缘和种族的异姓兄弟。从此,南宫琉璃、石一浪和宋心猜三人结伴游历江湖,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杀杀,过着潇洒自在的生活。
江湖,是一个充满魅力与危险的地方。在一次途经怪物大道时,石一浪为了搭救宋心猜,身受重伤。南宫琉璃为了医治自己的好兄弟,不惜单枪匹马闯入东海龙宫,盗取琉璃镜。这一行为,既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因为他成功救了兄弟;却也是他最痛苦的事。痛苦并非因为他偷看敖白霜洗澡而惹来数十万水族追杀,而是因为他的感情世界遭受了重创——石一浪竟然将他心爱的小师妹勾引走了。
南宫琉璃与宋心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应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然而,命运弄人,石一浪的出现打破了这份美好。南宫琉璃心中纵有千般无奈、万般不甘,却又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恨不得。因为他只是宋心猜的师兄,尽管是独一无二、无比亲爱的师兄,但在感情面前,他终究没有理由和资格去阻止这一切。
南宫琉璃并非愚笨之人,他深知感情之事不可勉强,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他明白,如果没有遇到石一浪,他与师妹必定会成就一段佳话。可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石一浪的舍身相救,彻底打动了宋心猜的少女心。
无奈之下,南宫琉璃只好偷偷离开。他没有责怪宋心猜“红杏出墙”,也没有怨恨石一浪“背信弃义”,因为他清楚,石一浪和宋心猜是真心相爱的一对恋人。他只怪自己下手太晚,被好兄弟捷足先登。尽管心中满是伤心与失落,但他还是真心祝福石一浪和宋心猜。
离开师妹和好兄弟后,南宫琉璃开始四处流浪,游山玩水,广交天下豪杰。不知不觉间,十年光阴悄然流逝。这十年里,他从未回过梵净山,也没有给他们寄去任何消息,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享受这份宁静。
直到那一天,南宫琉璃在老君山与老子叙旧时,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的笔迹和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因为十多年前他在思过峰面壁时,收到小师妹被鬼王捉走的消息,那封信的感觉与之极为相似。南宫琉璃来不及多想,甚至没来得及与老子李长庚告辞,便匆匆下了老君山,御剑直奔南海之滨的鲛王宫。
然而,当他拼尽全力、耗尽毕生修为赶到时,还是来迟了一步。石一浪和宋心猜夫妇二人已双双殒命,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男婴,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南宫琉璃满心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敌人为何屠了鲛人一族却独独留下这个孩子。就算他平时大大咧咧,此刻也意识到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告诉他,这无疑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而他早已深陷其中。直觉更让他感到,危险正迅速向自己逼近,并且已形成包围之势。
果不其然,前来围捕他的人不仅有与石一浪争夺鲛人王宝座的石二浪和石三浪,还有鬼域、妖族、魔道、怪物大道、神宗、兵家、道教、儒林、佛陀山等各方势力。可以说,整个江湖武林的大小势力几乎都齐聚于此。南宫琉璃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石一浪和宋心猜到底闯了多大的祸,竟然得罪了整个天下。
他试图问个明白,可那些人根本不容他开口,一上来便是各种奇门兵器、仙兵法宝齐出,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都抖搂了出来,对着南宫琉璃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南宫琉璃虽非等闲之辈,但他也不是道祖和至圣先师那般超凡脱俗的人物。在这样的绝境之中,想要逃出生天,除非道祖莅临、佛陀降世。
但南宫琉璃没有坐以待毙,他在这九死无一生的杀局中,硬生生地闯出了一条生路。然而,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阳神和阴神皆死尽,这一世再也难以重登升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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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五百年后的今天,南宫琉璃又一次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如今的他,年纪大了,修为高了,脾气也更大了,剑术更是愈发精湛。但即便如此,他心里清楚,自己依旧没有逃生的希望,因为他不可能再有一对阴神和阳神了。而且,对方不仅三教一家的势力都到齐了,还有不少散修。既然已经有了第一、第二道包围圈,谁又能保证没有第三道呢?
但南宫琉璃这一次的目的并非自己逃脱,而是要为小和尚争取一线生机。他觉得自己在五百年前就该死了,今日能用自己微薄的道行和这副残躯为师侄谋得一线生机,他心甘情愿,甚至觉得这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文始真人看着南宫琉璃,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轻轻理了理自己的紫色八卦仙衣,义正言辞地说道:“剑魔,今日你已无路可退,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们就成全你。”
南宫琉璃冷冷地看着文始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说道:“七仔,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吧!”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瞬间变作一道青色的剑光,如闪电般朝着远方射去,试图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文始真人见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想逃!先问问我的八卦紫绶仙衣答不答应?”说罢,他双手猛地一抖,身躯晃动,口中大喝一声“去”。只见那八卦紫绶仙衣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向着南宫琉璃化作的剑光迅速包裹而去,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不仅如此,这仙衣还在不断变大,眨眼间便将这一方天地笼罩其中。
南宫琉璃看着周围的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紧紧束缚,心中暗叫不妙,自己此刻竟反过来成了瓮中之鳖。
王全真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提醒道:“小师弟,你就不怕那剑魔把你的宝贝捅一个大窟窿呀?”
文始真人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今日我就和这个老贼拼了!即使闷不死他,也要阻滞他逃跑的脚步!”
张辅汉这时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疑问!”
王全真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疑问?”
张辅汉说道:“既然南宫琉璃明知自己逃不出去,为什么还要逃走呢?”
王全真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如此,南宫琉璃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方寸山的。那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文始真人焦急地说道:“不要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还请二位兄长切莫多言,也莫要心慈手软,速速出手相助。否则,我这八卦紫绶仙衣可就要变成破烂不堪的乞丐服了!”说罢,他再次催动仙衣,向着南宫琉璃追去,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