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药,老孙头问道:“不知今日诊金和药费一共多少银子?”
庄安晴忙道:“上回老先生给小女子慷慨解惑,帮了小女子甚多,此次便是小女子报答上次老先生所助,老先生无需付我银子了。”
老孙头闻言微笑点头,“庄小娘子当真心善,老朽很是感激。”
他想了想,走到书架跟前,从上面取下一幅画递给庄安晴。
庄安晴不解,以为老孙头是把画交给自己品鉴,便恭敬接过打开细看起来。
画卷展开,顿时青山碧溪,明月孤松映入眼帘。
庄安晴立即便想到了王维笔下的山水名篇佳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意境空灵,让人望而入画,恨不能化身成其中一笔,真是好画。”
庄安晴不禁赞道,接着把目光移到落款处,“秋池先生?这是?”
老孙头笑道:“这是老朽的字,老朽本名平渊,字秋池,这画便是老朽所作。庄小娘子方才说今日之举乃报答上次解惑之忙,但小娘子怕不是忘了?上次你已经给过老朽一盒柿子糕做谢礼了。”
“老先生,那糕点——”
老孙头,也就是孙平渊抬手打断了庄安晴的话,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老朽知小娘子好意,但老朽实在不能承这恩情。方才小娘子说不愿收银子,老朽便以此画抵作诊金,虽不是什么名作,那也是老朽的一番心意,还望小娘子莫要推辞才是。”
见孙平渊如此坚决,庄安晴也不便再把这恩惠强加到对方头上,遂点头应下,把画卷仔细收好放进小背篓里。
鉴于孙平渊仍病着,庄安晴并没继续打听学堂之事。她放下从杏香居买来的点心,约了三日后过来复诊便辞行离开。
想到今日出行的最后一件要事,别过孙平渊后,庄安晴便背着小背篓去了廛市那边的一家木匠铺子。
铺子的店家是个中年男子,瞧着模样憨厚皮肤黝黑,庄安晴进铺子略一观看便知这人定然做得一手好木工。
见来了客人,店家忙放下手上活计,上前招呼起来:“不知小娘子想做什么家具物件?”
庄安晴在铺子里环顾一圈,见没看到想要的东西,便道:“你们这里有轮椅吗?”
“有的。”
“在哪儿?我可以看一下吗?”
店家面露难色,“这个没有现货,一般都是定制的,五日取货。”
庄安晴诧异,“竟要五日吗?”
“是的,这东西做起来有些麻烦,实在快不得。”
庄安晴皱眉想了想,“我家里急用,五日实在太久,不知镇上哪里能买到现货?”
店家摇头,“轮椅一般都得定制,其他铺子都是如此。不过我这儿有一个用过的,虽是用过,看上去也并不显旧,只是轮子需要维修一下。若小娘子不介意,我今日就把它修好,你明日来取便可。”
庄安晴心里一喜,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忙道:“不知可否先看一下,若当真能用,我便买了。”
“可以可以,小娘子请跟我来。”
店家忙殷勤地把人带到铺子后面的小院里,随后到库房把一张轮椅给翻了出来。
“就是这个,小娘子你看下是否满意。”
庄安晴抬脚走了过去,围着轮椅转了一圈。
嗯,这轮椅是不太显旧,就是这车轮能看到使用过的痕迹,方才店家说轮子要维修一下,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着,她不由得蹲下细看,店家见了忙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用过的,前后大概用了半年,后来他又定做了别的样子,便把这个送了回来,我就把它一直放在库房里。小娘子不放心的话,可以推着走几步看看。”
庄安晴点头,站起身来推了两步。
轮椅走起来没有问题,就是车轮有些晃动,看着不太结实。
“这轮子当真能修好吗?”
“能,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保准小娘子满意。”
庄安晴认真想了想,道:“这轮椅可以是可以,就是明日取货有些不便,不知店家今日可否修好?”
店家面露难色,他手上还在赶别的活儿,可这生意就这样推了又实在有些可惜。
他纠结了下,最终咬牙道:“成,那劳烦娘子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取吧。”
庄安晴展颜,把轮椅重新交给店家,之后就跟店家讨了一张椅子在前面铺子里坐着等候。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小男孩儿便提着茶壶走了过来,“客官,您先吃杯茶在此候着,爹爹正在后面院里忙着,东西很快就能修好的。”
庄安晴一看,觉得这男孩儿甚是眼熟。
对,这不就是方才在稻香胡同里碰见的那个小孩儿吗?
男孩儿正在认真倒茶,庄安晴看着他,笑道:“你是一览堂的学生,对吗?”
小男孩儿一脸惊诧,“娘子怎么知道?”
庄安晴笑笑,“猜的。”
小男孩儿两眼一亮,“娘子您猜得真准,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那里的学生了。”
“为何现在不是了?”
小男孩儿倒完茶,恭敬站着回道:“老先生病了,娘说以后我不能去那里读书了。”
“那不去一览堂的话,你去哪里读书?”
小男孩儿眼神失落,摇了摇头。
庄安晴见他这模样,笑道:“难不成你不喜欢其他学堂?”
小男孩儿想了想,点了下头。
庄安晴没想到他会这般回应,不禁有些意外,好奇道:“你为何不喜欢其他学堂?”
“其他学堂束修都很贵,只有一览堂的束修最便宜。”
“哦?可是束修贵的不是会教得更好一些吗?”
小男孩儿忙摇头否定,“才不是呢,我觉得孙老先生教得最好了。先生不禁教得好,人也特别好,他一直只收穷苦人家的孩子做学生,碰到家里给不起束修的,老先生还免费教他们。”
庄安晴愕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览堂会是那般清贫模样。
老先生这哪是开学堂啊,纯粹就是做慈善嘛。
庄安晴心中佩服,想了想又道:“看来你很喜欢在一览堂读书。”
小男孩儿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接着又低头难过道:“可是老先生病了,他的学生都走了,那些免费读书的学生也走了,以后我们都看不到先生了。”
他一边说着,泪水渐渐在眼眶里打转。
庄安晴见他这般伤心,想了想便安慰道:“别担心,老先生的病不打紧的,过几日便可好了。”
小男孩儿一怔,唰地抬起头来,“真的?可娘说老先生的病很严重,会过人。”
庄安晴笑笑,摆摆手道:“那都是误会,方才我去看过了,他的病不会过人,而且很快就能好的。”
“真的?”小男孩儿一脸惊喜,恨不得原地跳起来欢呼。
“真的,你若不信,七日后可去看看。”
“我信我信,太好了,先生好了,我可以去读书了。”
小男孩儿开心击掌。
庄安晴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男孩儿被漂亮娘子摸了头,小脸蛋唰地红了,害羞道:“我叫石康,今年八岁。”
八岁,倒是和云山一样大。
如此想着,眼前莫名就闪过自家小男子汉和这个小圆脸坐在一起上课的场景。
嗯,还真是挺可爱的。
一大一小正聊得开心,忽地后边院子传来一阵响动。
“康儿!”
只听一妇人在后院唤道。
石康听见娘亲叫自己,忙别过庄安晴跑了进去。
妇人看见自己儿子,忙一脸焦急道:“祖母又不好了,你爹正忙着,你快进去帮忙照顾祖母,娘这就去医馆请郎中过来。”
石康应下,立即跑进房中。
庄安晴在铺子里听见两人对话,紧接着又听见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其间夹杂着老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