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初生牛犊不怕虎。
只有池依依这样的人,才敢说出这样的话。
也只有她说出这样的话,别人才敢信。
今日在场之人都已见识了她的厉害。
晴江绣坊有最上等的绣工,用最上等的绣线,池依依更有一身绝技,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她不可能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正因如此,众人才惊诧难言。
天底下几人能有这样的气魄,敢拿自家绝技与人共享。
便是让对方以技易技又如何,池依依这手绣法,多的是人愿以万两黄金相酬,何况她已说了,这是刺绣一行的切磋。
既未卖身于她,又要让她传授技艺,自然要亮出自家本事等价交换。
说到底,别家的本事够不够格还不一定呢。
店里店外的视线齐聚在池依依身上,池依依坦然接受各方打量,心情平静如水。
正如她对琴掌柜说过的那样,她要让晴江绣坊的名头响彻朝野,要让窥伺她的恶人投鼠忌器。
要达到这个目的,她不怕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旁人的议论越多,她的存在越打眼。
池弘光再想悄没声地把她塞进三皇子府,那是再不可能了。
池依依语惊四座,许多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一个女声道——
“说得好!”
宁安县主从一侧的屏风后现身。
客人当中有识得她的,连忙拉了同伴上前行礼。
宁安县主一摆手:“不必多礼,本县主只是过来送礼,你们尽管挑你们的。”
送礼?
上前行礼的夫人们一愣,宁安县主来给谁送礼?
却见宁安县主抬手一招,门外突然走进一队侍女。
她们身强体健,手里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子。
“放那儿吧。”
宁安县主朝柜台旁一指,几个箱子放在池依依面前。
侍女们打开箱盖,旁观者顿时“嚯”地一声,掩住嘴。
大木箱子灰扑扑的,乍看毫不起眼,打开才知里面另有乾坤。
只见箱子里装满各种质地的纱罗,既无印花也无刺绣,均为纯色。
这些料子或素净,或鲜亮,皆如阳光下的流水一般,光泽柔润,一看便非凡品。
宁安县主对池依依道:“你上次绣的屏风,祖母很是喜欢,可你是大忙人,说走就走,未能及时赏赐,这几箱料子是以前宫里赏下的,祖母让我给你拿来,说你的手艺正该配这样的料子。”
说完,她举起扇子,抵在唇边,朝她偏了偏头,又道:“其实是答谢你昨儿个送去的东西。”
她这话说得很轻,只有池依依一人听到。
池依依会心一笑:“多谢太夫人,多谢县主。”
今日宁安县主突然到访,她就猜到是为这事。
上次在太夫人面前,她许诺给国公府的孩子们绣些端午香囊,自她回来后,就带着几名顶尖绣工亲手绣了许多。
昨日她派人将香囊送去国公府和宁安县主府上,猜到以国公府的家风,定不会白白收了这礼。
不想竟是宁安县主亲自上门,还送来这几大箱外头难得一见的纱罗。
当着外人的面,两人默契地不提香囊一事。
店里的客人见宁安县主与池依依亲亲热热地说笑,又听这些纱罗是太夫人送来的,无不朝池依依投去羡慕的眼神。
这下再无人对晴江绣坊有任何质疑。
池依依有手艺,有气魄,还得了国公府的青眼,大伙儿又不是傻子,和这样的人交好还来不及,谁会与她过不去。
“池东家,你刚才说了,今年秋冬的花样子现在就可以下订,那几样中秋的给我一样来一套。”
“我也是,再加一套重阳的,绣成座屏。”
“冬至那几样不错,我都包了。”
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抢着下订,忙得记账的伙计不可开交。
宁安县主见此情状,笑看池依依一眼。
“池大东家,你忙你的去,我先走了。”
池依依送她到门前,小声道:“县主,太夫人的回礼太重了。”
那些料子拿到外面价值千金,国公府不肯占人便宜,她也不想白拿好处。
宁安县主笑了声。
“国公府银子不多,这样的物件却堆满了仓库,你尽管拿去用,权当替我家挪些空当。”
池依依失笑:“早知如此,上次卖给国公府的屏风就该少收一成。”
“才一成?”
宁安县主转眸看她,唇角往上翘了下,拿扇子点点她的额头:“奸商。”
她说话的口气直如教训自家小辈一般,听似严肃,实则亲切。
池依依自从师父回了老家,上一世又经历了那般摧残,已许久不曾感受过长辈的关爱。
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明知不妥,仍下意识道:“县主稍等。”
说完她跑回店里,在架子上找到一个青瓷水盆。
盆中用清水养了许多鲜花,正是今早玉珠买的。
池依依挑了一枝开得正红火的,回到宁安县主跟前。
“今日来店的客人,本店都送一枝簪花。我越俎代庖选了一枝,还请县主笑纳。”
她双手将花枝送上,眼中蕴满笑意。
宁安县主微怔了下。
“顽皮的丫头。”
她接过花枝,洒脱地挥了挥:“走了。”
池依依站在门边,目送宁安县主一行离开。
此时店外围观的人群已散去,池依依驻足望了一阵,一名伙计从外头跑过来。
“东家。”
他别的话一句没说,只朝池依依一点头。
池依依会意。
她缓步下了台阶,跟着伙计来到店旁一条小巷。
这里有道小门,从小门进去便是晴江绣坊的后院。
池依依还未走近,就听门里传来几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