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雷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不过呼吸之间,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绝地、那奔腾了万古的雷渊,彻底沉寂了下来。
天空变得灰暗,大地一片死寂。只剩下稀薄的、即将散去的电离气息,以及空气中那些被拉出的、久久不愿散去的残缺电弧,证明着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碰撞曾存在过。
而那片区域的核心,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狂暴的雷霆之力,只有一种死一样的宁静,以及……一种卑微的、瑟瑟发抖的隐匿。
雷渊放弃了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蜷缩在天地的最深处,不敢流露出丝毫气息,生怕再引起那可怕存在的丝毫注意。
对巫神而言,方才的一切,或许真的只是行走间,不经意踩碎了一颗稍微特别些的石子,甚至不值得他低头去看一眼那石子是否有什么万年恨意或凄惨命运。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却在眉头微蹙间苦苦的寻找,却最终眼中尽是失望。一炷香后,他缓缓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虚无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雷渊消失后的第一个黎明,玄天宗弟子最先察觉异样迅速汇报给了宗内,原本终年紫电缠绕的雷渊上空,出现了一轮完整的太阳。阳光像一把无声的金梳,从倒塌的山脊一直梳到他们瞪大的瞳孔里。
雷渊丛林外围的猎修们更直接。昨日还踩得滋滋作响的雷晶碎路,一夜之间化作黑褐土坡;雷狼、雷鹰、雷蟒,所有靠雷灵维生的异兽,尸体横陈,皮毛失去光泽,像被抽走魂魄的布偶。
最震惊的是叛巫部落。千万年来,他们的天空永远是雷渊阴云投下的灰紫暮色。孩童把电闪当作更鼓,老人把雷瀑当作日历。
此刻,厚重的天幕被一把扯掉,露出澄澈的蓝。独孤昭和独孤明姐弟二人仰头,看向天空中那真正的太阳,像一枚烧红的铜镜,照得他们眼里全是陌生的泪。
那天,叛巫部落的先祖鼓没有敲响。所有人只是静默地站在裂开的栅栏边,望向曾经雷渊的方向。风从那边吹来,带着青草与泥土,而不是熟悉的焦糊与臭氧。他们意识到:隔绝千万年的“墙”,没了。
玄天宗的长老们御空而来,衣袂如鹤。他们看见部落人仍穿着兽皮,额前悬着雷骨坠,却一个个抬头望天,神情像刚从洞穴走出的婴孩。
长老们没有祭出飞剑,而是落地,拱手,用最温和的语气说:“诸位,可愿看一看真正的灵元大陆?”
百年,不过弹指。雷渊旧址已彻底变成一条绵延三千里的苍翠山脉,古木参天,灵泉汩汩。山脊间偶尔还能挖到拳头大的雷晶残核,却再无电流,只像一块带着传说温度的石头。
山名被新迁入的散修随口唤作“静渊岭”,岭脚建了茶棚、药铺和传送阵。昔日绝地,如今是旅人歇脚的风景区。叛巫部落早已搬进岭外的“青槐坊”。
百年前,他们跟随玄天宗弟子第一次走出阴影,看见平原上金黄的麦浪、看见夜空里真正的星河、看见坊市里以灵石计价的灯火。
玄天宗在青槐坊设了“雷渊学宫”,专收静渊岭一带少年。独孤昭和独孤明姐弟则是前往了丹鼎宗,只不过无论是独孤昭还是独孤明都清晰的明白:“我们不是失去了故乡,而是把故乡带进了更大的天地。”
可是他们唯独忘了那个名字,忘了自己的那个总是念叨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早已被他们认定为了阿爸的青年。如今,叛巫部落的那些人再没人敢说“叛巫”,他们自称“渊后遗民”。
静渊岭深处,晨雾尚未散尽,古木参天,藤蔓垂落如瀑。一株需三人合抱的“铁鳞槲”立于林间,树皮漆黑,叶呈银灰,在曦光里泛着冷冽金属光。枝头,一枚熟透的野果通体赤红,果皮薄得几乎透明,能瞧见内里电弧般的银色浆液在缓缓流动。
“嗒”野果终于脱离枝头,坠向铺满腐叶与青苔的土地。坠地的一瞬,没有汁水四溅,反而像琉璃撞上了玄冰,“啪!”果皮碎成一圈细红晶尘,一枚龙眼大小的银珠自果核处滚出,表面浮着极细的紫电纹。
银珠在地上滚了三圈,骤然静止,旋即亮起一层温润的光幕。光幕如水泡膨胀,无声炸开,化作点点光雨。
光雨中,一道人影由虚凝实。
那人一袭青布旧袍,花白长发披散,衬得一张青年面庞愈发妖异:眉若远山含黛,唇似三月桃瓣,分明是倾城之姿,却与沧桑雪鬓形成尖锐对比。
他抬眼环顾四周,眸光似穿过百年风尘,落在枯叶、苔石、铁鳞槲的每一道纹理上。指尖轻颤,抚过空气里残留的极淡雷味,他眼底浮起一层黯色悲伤,如深夜湖面骤起的雾。
“原来……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声音低哑,像是对百年前的故人致歉。
他长叹一声,袍袖猎猎,一步踏出。脚下落叶未动,身影已化一道银弧,横掠万里,样貌也幻化成为了一个中年儒士的模样。
白瑶和赢玉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两人身影微微虚化,显然是以元神之体前来。白瑶的长发在虚空中轻轻飘动,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却始终无法滴落。
她的眼眶红肿,像是被泪水浸泡过无数次,却始终被元神的虚无状态所束缚,泪水无法滴落。赢玉则站在一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圈红了又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李忘川微微侧头,看向白瑶和赢玉,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悲伤。同时看向了灵元大陆的某个方向,仿佛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轻声说道:“巫神的强大是我们暂时还无法理解的,独孤嫣然之事,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去悼念。现在,麻烦你和药老说一声,善待独孤昭和独孤明!”
白瑶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柬,轻轻贴在眉心。玉柬发出一道柔和的光芒,瞬间传向远方。
药老那边接到玉柬,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欣然答应。毕竟,独孤昭和独孤明身为叛巫一族,已被暂时纳入药老所领导的叛巫者组织。
药老深知,独孤明的炼丹天赋极高,而独孤昭的丹火更是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药老自信身为合体大能绝不会遗忘什么,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仍让他感到不解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