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林汐疑惑的眸光,林逸之娓娓道来:
“其实,在师姐口中窃国的晋宣帝,在历史记载中,最开始也是忠于汉室之臣呢!
当初曹魏北据中原,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司马家身为汉朝名门,亦有汉臣气节。
史书记载,魏武帝曾几度征辟司马懿,但司马懿仍以汉臣自居,故此拒绝侍奉曹魏,
而魏武帝授予司马懿的官职,均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接受了。
但魏武帝自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在最后一次强行征辟时,司马懿避无可避,但又放不下自己的名声,
迫于无奈,最终他只得自断双腿,谎称意外为马车所碾,卧病不仕。”
“噢?竟还有此事?”林汐抱着双臂,怀疑道,“这又是哪听来的野史?”
“正史,正史……”林逸之不禁莞尔。
“那肯定也是晋朝史官为了吹嘘先皇,捏造出来的,”林汐依旧不相信,
“毕竟,更为广为人知的是,司马懿作为曹魏托孤重臣,屡建奇功,权倾朝野……而不是什么隐居不仕。”
“那分明都是后事嘛,不能一言蔽之~”
“反正,他最后不还是接受了魏武帝授予的官职,自此手沾鲜血,平步青云,
至于少年之事,后世史官粉饰的再好也没用……”
见师姐对晋宣帝意见这么大,林逸之不禁哑然:
“扯远了扯远了~师姐不妨猜猜看,司马懿不惜自断双腿,装病不起多年,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那他最后又是因为什么会被魏武帝识破的呢?”
“是因为什么呀?”林汐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就和咱们现在正做的事情有关了!”林逸之神秘兮兮道。
“你是说……晒书?!”林汐美眸缓缓睁大,惊讶道,
“所以你刚刚说,晒书是有历史渊源的,就是在指这个?”
“那是自然……”
林逸之微微颔首,“据传,司马懿以腿伤为由卧病在家,魏武帝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轻信这种说辞。
但司马懿本人又是何等精明?纵使家中眼线诸多,可他的演技天衣无缝,历经多年监视,愣是没露出什么纰漏,直到……”
林逸之拖着长音,看向了林汐。
“直到什么?干嘛又卖关子?讨厌鬼!”林汐叉着腰,不满地娇嗔道。
“呵呵……师姐可真是性急~”林逸之没忍住,再次伸手点了点林汐的琼鼻,玩笑道。
“呀!死呆瓜,你又干嘛……”
林汐惊啊了声,又羞又恼地捂住琼鼻,低下了头,噘唇嘀咕道,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嘛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点点樱红绽放于少女的娇颜,让林逸之看得痴了。
“不知道呢……或许是被七夕节的气氛所感染,觉得师姐今天格外可爱呢~”
林逸之不躲不避,定定望着林汐,柔声道。
林汐俏脸更红了,不敢再接林逸之的话茬,转移话题道:
“不,不说这些了,说回刚刚那件事!
那司马老贼,最后到底是怎么给识破的?又和晒书有啥关系?”
“呵呵……笨蛋师姐……”
林逸之轻笑了声,不过他也担心适得其反,不敢再试探林汐,而是顺坡下驴,继续讲述道,
“司马懿假病多年,未曾露出什么破绽,直到某年七夕节,素来爱书的他,自然也少不了晒书防虫。
怎料,那一天的许昌忽落小雨,秋雨来得匆忙,下人们还不在身边,
眼看着自己多年的藏书即将被雨水毁于一旦,司马懿一时心急,竟忘记了装病一事,直接从轮车上坐起,冲出去抢救回了自己的珍藏。
断腿之人突然健步如飞,如此离谱的事,自然也落入了魏武帝耳中。
故此,当魏武帝再度征辟他时,他便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了,不然就要被处以欺瞒之罪。
从那之后,司马懿以文学掾的身份第一次跻身政坛,这才有了后来的那些故事……”
林逸之微微一顿,又半开玩笑道:
“师姐啊,你说,若是没有那一场雨,这史书上是否便会少了这么一位权臣,更不会有三家归晋之事……”
林汐蛾眉一蹙,挥了挥秀拳:
“幼稚!历史可没有那么多如果!
曹魏衰微乃大势所趋,就算没有司马懿,也会有其他的老贼出现的!”
“好好好,还是师姐懂得多,”望着咄咄逼人的林汐,林逸之无奈一笑,
“话说回来,晋宣帝宁愿自断双腿也要逃避征辟,可到了最后,他却为了保护自己的藏书而奋不顾身……
啧啧,可想而知,他是有多爱读书呢。
在这一点上,想必师姐这种爱书如命的人,肯定也能理解他吧!”
“笨呆瓜,别拿我和那老贼相提并论!我才不爱书呢!”林汐抱着双手,忿忿道。
“噗……师姐居然说自己不爱书?师姐自己信这话吗?”听见师姐这么说,林逸之乐坏了,
“我记得,某人可是连出门夜游的时候,都不忘带上一本书呢!”
“切,爱信不信……”
林汐无语地瞥了林逸之一眼,又扭过了头,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
“我爱的可从来不是什么书,而是……那个我想要的未来……”
“师姐在嘀咕什么?”林逸之没听清。
“没什么……”林汐摇了摇头。
“可恶,师姐怎么也开始卖关子了!”
“笨呆瓜!真没什么啦……”
“快说……”
就在二人打闹之际,忽地,墙外传来几声悠长的吆喝——
“晒龙鳞,晒蠹鱼呦!”
风过无尘的长街,老货郎推着独轮车,正沿街吆喝着驱虫用的樟木片,
铃铛悬于车头,随秋风叮咚作响,惊起一摊竹架上打盹的雀儿。
“呀!这可真是巧了,我刚刚还说——秋雨连绵时节,库房过于潮湿,收书时得顺带放上些驱虫去潮的草药呢!”